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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应武霍然站起身来:“天武军前厢即刻过江,顶替天武军左厢之防务,并且向北方派遣斥候,随时准备进击光州,甚至信阳军和随州。这一片都是不久前转战的地方,江镐你也应该烂熟于心,所以某将北面防线交给你,不容有失。”
江镐有些震惊,不过看到叶应武说的很郑重,当下里也不犹豫:“末将必当从命。”
“不可擅自出击,但是只要接到某的命令,就要给某做到兵如浪潮,所向披靡!”叶应武声音愈发冰冷,往往这个时候意味着叶使君是在以重任托付。
江镐一拱手,什么都没有。
“天武军中军和天武军左厢兵分两路,中军沿鄂州走汉水南岸,左厢直接从田家镇走汉水北岸,中军正面迎击蒙古步骑,左厢尽量牵制蒙古兵力,另外前厢也要随时做好接应的准备。”叶应武紧接着吩咐道,“宋瑞,君实,要迅速从新卒当中抽取训练出众者,准备接替天武军后厢防务,天武军后厢随时由某亲自带领北上,也算是作为最后的一支力量。”
即使是一向大大咧咧的江镐,都是脸色一变,文天祥和陆秀夫忍不住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咬着牙拱手应答。
叶应武亲自率领一向镇守兴州的后厢北上,说明那个时候战局已经糜烂到了难以挽救的地步!也就是说叶应武已经做好了天武军主力损失惨重甚至全军覆没的准备。
包括叶应武身后的江铁和吴楚材两个亲卫将领,议事堂中所有人额头上都已经微微冒出冷汗,随着风一吹,纷纷打了一个激灵。
“使君请放心,末将等人不至于无能到那等地步。”杨宝朗声说道,掷地有声。
叶应武点了点头:“某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因为万事都要有万全准备。这一次是在汉水南岸和蒙古鞑子交手,要是战败了,对于襄阳以及周围州府将士的士气,会有严重的打击,而且天武军也很有可能一蹶不振。救援郢州水师还是其次,让蒙古鞑子在汉水南岸举步维艰才是天武军此次北上之目的,诸位谨记。”
想了想,叶应武又咬着牙补充一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当以保全天武军为上,郢州水师······不救也罢,不可因小失大。”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心头都是一紧,心情也是愈发沉重。
见到就连江镐都不复刚才的昂扬,叶应武忍不住苦笑一声,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一个个怎么都哭丧着脸,天武军不是吓大的,难不成你们这就怂了?”
江镐和杨宝却是没有应和叶应武的笑声,而是冲着这位因为大病初愈所以脸色尚且还有些苍白的叶使君郑重拱手,然后转身向外走去。刹那间他们也感受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责任重大,已经没有那等好心情来开玩笑了。
“都去吧,某想静一静。”叶应武轻声说道。
文天祥和陆秀夫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大年初一,却是突然生变,让谁都感觉心中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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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火蒺藜贴着寨墙爆炸。
距离最近的四五名蒙古步卒顿时倒地不起,幸好是积雪刚刚消融,地上很是潮湿,否则一旦掀起来尘土,难免遮挡视线。
更多的蒙古骑兵怒吼着从后面冲上来,寨墙早就已经被炸开了好几个洞口,所以这些已经被杀出火气来的蒙古骑兵径直向着这些突破口冲来,寨墙上几处突破口上下满地都是尸体,鲜血横流。
“拦住他们!”一名手臂被砍断的宋军都头颤颤巍巍的站到了众多人马尸体的顶端,然而他的呐喊声尚未消散,一名跃马直冲过来的蒙古骑兵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身上。
对付这样已经不是一合之将的宋军士卒,蒙古骑兵甚至连挥动马刀都不想,战马的马蹄足够将他践踏成血肉碎末。
然而那名骑兵却是打错了算盘,下一刻耀眼的光芒在他的眼前闪耀,爆炸声旋即灌入耳朵。蒙古骑兵没有看到的是,那名已经濒死的宋军都头,手中除了握着卷刃的刀,还有正在燃烧的火蒺藜!
后面的蒙古骑兵震惊的看着他们的同伴消散在光焰中,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几名宋军弓弩手就已经扣动了扳机。箭矢呼啸,伴随着后面噼里啪啦的石弹。
咬了咬牙,没有一名蒙古骑兵后退。他们是草原上的健儿,要对得起自己的列祖列宗,对得起长生天的保佑!虽然已经有上千人战死在这道单薄的寨墙前面,但是蒙古步骑没有丝毫想要退缩的意思,反而是和宋军一样,越来越凶猛。
章诚就地一滚,堪堪挡住了擦着脸划过去的箭矢,猛地撞在了寨墙上,才总算是停住了翻滚的身形。衣甲上已经沾满了鲜血和泥泞,不过章诚倒是很清楚,自己并不痛苦,说明并没有受伤,当然还有一种可能是已经对于疼痛麻木了。
没想到自己刚刚从涢水岸边九死一生逃出来,几天之后却又不得不陷入到如此生死血战中,果然是一旦走了霉运几天都倒霉。追随他来的亲卫都是六扇门和锦衣卫的精锐,不过饶是如此,来时十余人,现在只剩下了五个紧紧跟着。
“统领,咱们这一次是跑不出去了?”一名亲卫有些担忧的看着几处突破口不断地有宋军和蒙古步骑倒下,尸体越来越高,忍不住看向章诚。
章程狠狠呸了一口:“什么跑的出去跑不出去的。无论是在哪里,都是在和蒙古鞑子拼命。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弟兄们,你们放心,就算是咱们战死在这里,使君和天武军的将士也会认为咱们是在和他们并肩战斗中倒下的。”
听到章诚这么一说,几名亲卫反倒是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并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因为谁不想和天武军的将士们、弟兄们一起饮血沙场,要是和这些水师士卒战死在蒙古鞑子的偷袭中,无论怎么说都未免有些窝囊。
一支床子弩射出的铁箭擦着寨墙出去,引起愈发高涨的呼喊声。章诚缓缓站起来,攥紧满是鲜血的佩刀。几处突破口显然已经难以支撑了,章诚也没有傻到带领着区区五个人继续填进那无底洞中。
“统领,咱们怎么办?”
咬了咬牙,章诚快步向着营寨中走去:“走,当务之急就是构筑第二条防线,还要稳住从前面溃退下来的将士。你们可有这等胆量?在营寨中可不比不上有寨墙遮挡。”
“有何不愿!”几名亲卫齐声喝道。
范天顺着急的看着黑色的浪潮拍打在单薄的营寨寨墙上,那面寨墙终究难以庇护尚未登船的水师将士们,每当出现一个突破口,就意味着距离出现下一个突破口的时间不远了。这些寨墙实际上只是草草扎下的,因为在汉水南岸,蒙古鞑子不过是只有几个斥候驻扎的营寨,所以范天顺根本没有预料到会出现今天这样万分危急的情况。
一有不慎,就是全军覆没啊!
幸好几艘楼船及时脱险,并且顶在江心压制对面的蒙古步骑,总算是避免了两线血战。
范天顺也总算是有能力看一下周围的情况。郢州水师的半数主力曾经在偷袭蒙古水师营寨中被摧毁,不过饶是如此剩下的战船数目和质量依旧可观,封锁整个汉水或许有些勉强,但是想要阻止蒙古步骑渡河却是不在话下。
然而现在依旧在汉水上坚持的楼船,已经只有七艘,而且大多数都是伤痕累累。数量庞大的蒙冲快船和赤马小船,以及各种作为弓弩箭矢支援的中型战船,此时放眼望去,不是侧翻就是缓缓下沉,更有的伤痕累累,在尚未重新冰冻上的水中无奈飘荡。
更多的水师士卒或是依旧在岸上血战,或是在冰冷刺骨的汉水中挣扎片刻,就只能任由寒冷和恐惧将他们带往深渊。这个时候这个水温,即使是能够救上来,恐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脚下的楼船依旧在微微颤抖着,那是投石机和床子弩不断支援岸上造成的,但是范天顺心知肚明,随着唯一一道营寨寨墙防线被突破,岸上的将士们也是凶多吉少。
郢州水师,短短的几个时辰,已经近乎全军覆没!而近在咫尺的襄阳城十五万大军,却是前来支援的动静都没有。反而是进攻的蒙古步骑源源不断的从上游涉冰渡过汉水,在襄阳守军眼皮子底下浩浩荡荡的向南杀来。
一种被抛弃、被背叛的悲痛油然而生,范天顺死死咬着嘴唇,看着正在冰冷的水中挣扎呼喊的自家儿郎,勉强想让自己的泪水忍住。
郢州水师不负襄阳守军,不负这煌煌大宋,不负身后的山河万里!
然而襄阳守军却负了他们。
“来人,抽调两百儿郎,随某下船,能够接应多少人是多少,还有各种火器箭矢都要尽量节省。”范天顺接连吩咐,再也不看身后的江面,蒙古鞑子的投石机再一次顶了上来,和宋军水师的楼船激烈对射,刚刚松了口气的宋军水师战船,在一次面临灭顶之灾。
可是范天顺别无选择,他刚才已经选择了这边,现在也不能坐视岸上的将士被蒙古骑兵彻底淹没。
楼船放下小船,而范天顺更是直接从船头顺着绳子跳入及膝的冰冷江水中。水带着寒冷刺痛每一寸有接触、没有接触的皮肤,范天顺咬了咬牙,艰难的迈动步伐,好在楼船距离岸边并不远,所以三下两下这位大宋郢州水师都统就已经再一次来到岸上。
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凭借着最后的毅力向前迈动。
身后弓弩手们尽量快速的扣动扳机,好在已经不用瞄准了,因为整个营寨中密密麻麻都是蒙古骑兵!
章诚勉强纠集了百余人点燃营帐,凭借着最后的火器和弓弩,勉强支撑了片刻,终究还是不可避免的败退下来,不过这已经是范天顺所能够见到的人数最多的退下来的将士了。
在蒙古最精锐的骑兵面前,即使是天武军也讨不到什么好处,更不要说这些甚至连基本的拒马枪都没有的水师士卒了。他们虽然在大江汉水上犹如游龙,但是在这岸上,却很是弱小。
“章将军!”见到满身血污、面容狰狞的章诚,范天顺也是吃了一惊,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刚才已经将这个天武军的将军给忘记了,现在见到章诚依旧安然无恙,心中总算是轻轻松了一口气。
章诚冲着他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刚才追随他的亲卫现在只剩下最后两个人了,而且都是浑身血污,看不出来身上有多少伤口。几名弓弩手飞快的上前,遮掩他们的侧翼和后路。
不断有水师士卒从各处汇聚在江滩上。因为后面楼船的投石机和床子弩的拼命阻击,蒙古步骑一时半会儿还冲不上来。无论损失了多少,至少没有演变成一场歇斯里地的溃败,这恐怕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蒙古骑兵难以抗拒的兵锋迟早会将这最后的立足之地彻底淹没!
一面面黑色的旗帜在风中舞动,营寨各处的赤旗无奈的倒地。黑烟伴随着火光冲天而起,马蹄声阵阵,也不知道有多少蒙古骑兵肆意的焚烧宋军水师的营帐和粮草,甚至来不及搬运的几处火药营帐也引起了大爆炸,不过至少那火药营帐周围上百的步骑全都被掀翻在地,算是这些火药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神臂弩的箭矢几乎要擦着头皮呼啸没入不远的前方一名赤红着眼睛的蒙古汉家步卒胸膛,那名士卒年龄并不大,嘴巴张的大大的,似乎还有呼喊没有发出,只能缓缓倒地。
章诚苦笑着摇了摇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不过现在不是感慨这些的时候,因为他们站着的这块地方也并不安全。蒙古骑兵渐渐反应过来,一边清扫周围营帐,一边运用骑射和宋军的弓弩手抗衡,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人补上去。
营寨中、江滩上、汉水上,血火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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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州。
天空中阴沉沉的,依旧有小雪飘扬。
赤旗随风,一支宋军步卒大队在泥泞不堪的官道上缓缓前行。鄂州这边毕竟偏南,大江未曾冰冻,只是有浮冰几块。而汉水则是只有一层薄薄的冰,似乎一碰就碎。
虽然天空中飘雪,但是实际地上的积雪已经有所消融。
湖南安抚使、知鄂州汪立信汪安抚坐在马背上,皱着眉头看着天空,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按照这个走法,等赶到郢州的时候郢州水师还剩下多少人。
汪立信是不久之前才走马上任的,新官上任三把火,倒是着实有几分手腕,至少将鄂州屯驻大兵的指挥使、虞侯等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更是精简抽调,总算是汇聚出了身后这虽然也就是两万人,但是能够勉强称得上劲旅的大军。
当然虽然有几分本事,但是汪立信只是一介书生,能够披甲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对于像范文虎这样后台很硬的将领,依旧是无计可施。不过好在这天气汪立信也没有指望范文虎。
作为曾经理宗朝的进士,并且得到过皇帝的亲口嘉奖,按照道理说汪立信的一生应该是稳步上升的,奈何理宗一朝最有趣也最让人无语的就是凡事都难以按照常理推断,在鄂州之战言行触犯了贾似道之后,汪立信不出所料的乖乖在下面各州府辗转,郁郁不得志。
一直到不久之前,因为实在是无人可用,再加上襄阳事态愈发紧急,翁应龙才说服贾似道启用汪立信。至少在鄂州还有范文虎牵制,汪立信一个纯正的书生,再怎么样也不能折腾起多大的波浪。
不过现在看来,汪立信做的还很不错,至少他的身后绵延不绝的有那么一支像样儿的宋军追随。
心中万般无奈,汪立信却也不能强求麾下士卒加快速度,因为一来这道路实在是难走,大家已经怨声载道了;二来现在汪立信也是凭借着新官上任的威风压住了几名指挥使和虞侯,还远远没有到能够直接对他们下达命令强制前进的地步。
要是让这些墙头草一般的人物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一个什么靠山都没有的空架子,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呢!只不过这一层已经不是现在正在北上路上的汪立信所能想的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唯一一支北上救援郢州水师的大军,但是他在接到沿途送来的求援信的那一刻就知道,就算只有自己打算北上、其余人包括那个叶使君都要束手旁观,那也要去做。
这就是汪立信,有的时候犟得像一头驴。 倾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