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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老太太发白的脸色,老太爷便扶额叹息了一声,“你在做决定之前就没想到今日的局面吗?”
“我……”老太太面色十分难看,这一生被老太爷谦让着成了习惯,偶尔他这般说话,当真比用刀子扎她的心还要难受,禁不住委屈的道:“难道我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那老大媳妇占着侯夫人的位置,就差骑在我脖颈上拉尿了,连儿媳都制不住,我哪里还有半分做婆婆的样子?我若是不谋划,将来守制期一满,她万一改走下一家呢?何况傅萦那个小蹄子难道是省油的灯?我也是在为了咱们想出路。”
说起傅萦的刁蛮和过分,老太爷如今是最有感触的。又有哪一家的姑娘能对亲祖父动刀子的?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老太太做的就是对的:“你多为自己着想,谋划产业是应当的,可如何做事也要想好退路才是。哪里有你这样顾头不顾尾的?”
“我怎么就顾头不顾尾了。现在不是也没事吗?”
“如今多事之秋,着实不该在此时再增事端,衙门剑拔弩张的对着咱们家难道是好事?”
“你一个爷们,不会被个小蹄子给吓坏了吧?不就是比划了你两下么,又没真将你如何。”老太太恼羞成怒,禁不住就要刺儿老太爷几句。
老太爷闻言气了个倒仰。今日在外院,他面临着两次生命危险,又被萧错一番整治,他现在是委屈满腹,有苦难诉。偏生他的妻子不会体谅他,回了内宅半分安慰听不到,只会给他找麻烦。
一瞧老太太黑着一张皱纹满布的老脸,老太爷就觉无比厌烦。
“我当日就不该送那两个婢女走。”
“你说什么?!”老太太倏然变了颜色,那日他在她“昏迷”时说与那个叫弱柳的丫头只是想气气她,难道都是哄她的不成?
老太爷原本就比她年轻,且男人这个年纪也不显老,反观自己,早已经是鬓染尘霜,也难怪他瞧着她会起腻。
老太太怒极冷笑道:“我也瞧得出来,你是看着我腻烦了,当年你癞皮狗一样跟在我后头,死活就是要娶我为妻,我一个商贾人家的小姐能瞧上你这样的穷小子,那还不是看在你的人品上?如今你是全变了!”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揭老底,而老太太最擅长此道,早些年她提起当年如何下嫁,老太爷会觉心存愧疚。
也正是因为心存愧疚,他才会将这一生的疼爱和包容都给了她。
然而此时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刻,她却又一次说起此事,就不能不让老太爷觉得烦躁。
“当年的事你要提多少次?难道两情相悦不是你情我愿?我是强了你了?”
“你!!”
“你也不用委屈,也不用猖狂,你看哪家大户人家不是三妻四妾,我如今也都快六十了,也该学学大户人家的男主人了!你等着,以后有你做主母吃茶的时候!”老太爷冷哼,再不想看老妻一眼,当即拂袖而去。
当初宋氏塞来婢女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的就是树个假想敌,免得老太太手伸的太长。如今人送走了,老太太如了意,又开始自作主张了。上一次去宴请大周使臣还不够,今次更是玩起自掘坟墓的游戏。他必须再给她找点事做,分散她的注意力,这次的坎儿若是侥幸过得去,将来可要将她看住了才是,否则还不引出大乱子,早晚将傅家败光!
着丈夫挺拔的背影,老太太气的摔了茶碗,“还说当日时什么作戏来吓唬我,我看你根本就是变心了!男人果真一条藤儿,都是一个味儿!你们不仁,休怪我不义,我又不是姓傅的,将来我将这个家整垮,你讨饭到我赵家门前可别嫌饭馊!”
走到廊下的老太爷闻言停住脚步,回头望向老太太,沉声道:“你说什么?你昏迷时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老太太语气一窒,情急之下,她竟将这件事忘了,然而气头上她又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只一味任性的发泄,将触手可及的茶壶也摔了。
老太爷见老妻疯婆子一般面目狰狞,再多留也无意趣,少不得更伤感情,索性摔门去了,直将廊下的春草和蒋嬷嬷唬的噤若寒蝉,半晌方敢进门来收拾。
此时的雨声渐弱,老太太哽咽的咒骂声和哭声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传出很远去。
院门外,奉了二婶来送点心顺便打探消息的大丫鬟若儿闻声门都没进,悄然拎着食盒撑伞快步去了。回了西大跨院,轻声细语将方才打探到的都说了,直将二婶笑的前仰后合。
“那老货就是在作死!她能有今日,难道是靠自己掌家经营吗?还不都是靠着老爷子的偏疼和扶持,如今她这般任性,就是个棒槌瞧见了她这幅德行也会厌烦,她是自掘坟墓!”
“正是这个道理。”若儿颔首道:“方才老太爷出去时脸都绿了。”
二婶叹道:“所以才说同生为人命却不同,老太太这样的居然能寻了个这样疼惜他的丈夫,若搁别的爷们怕早就受不了她了,老太爷也是好样的,居然能忍受了这么多年还没恼的将她休弃。这世上有多少女子,可不是每个都能如此好运嫁个如意郎君。”
“再如意又有何用,您没见方才老太爷气成了什么样子,老太太就只管这么着,怕是好日子也会被她作成坏日子。”若儿服侍二婶吃茶,又道:“只是奴婢听说,外院的萧护院今日竟然连老太爷和顾大人面前都放肆的很,与武略侯夫人之间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很亲近的模样。”
二婶一愣,随即摇头道:“你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混话,也敢与我来说,大嫂虽然脾气暴了一点,却不是那样的人。”
“奴婢该打,是奴婢话说的不细,意思没说清楚。”若儿见二婶并不喜欢抹黑宋氏的话题,忙改口道:“奴婢的意思是萧护院身份怕是特殊,武略侯夫人对他很重视。保不齐……保不齐萧护院背后还有什么背景,武略侯夫人还有四姑娘和七姑娘两个女儿呢。”
二婶仔细想想,喃喃道:“上一次唐凤仪来,对那个萧护院就格外尊重,这一次顾大人也是如此,可见大嫂安排了这个人进府里来的确是有目的。咱们且别动作,只坐山观虎斗,先让他们去掐一场,要是能将丢的东西追回来更好,若追不回,咱们往后得不到好,老太太和三房也别想讨了好去。”
“到底是太太有远见有智谋,可不正视这个道理么。您没瞧见三太太如今都已经焦急成什么样子了。到底是掌握着对牌儿一段日子了,即便不是自己的钱,握在手中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二婶被若儿逗的噗嗤笑了,掐了下她脸颊道:“你这丫头,果真跟在我身边久了识文断字的,说起话来也着实有趣儿。”
若儿腼腆的笑:“还不是夫人教导的好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外头忽的传来一阵木屐子敲在青石地砖上清脆的脚步声,若儿往外头迎去,就见有个小丫头正到廊下脱套在绣花鞋外的木屐,见是若儿,忙行礼道:“若儿姐姐,才刚我瞧见顾大人和陪同另一位大人来拜见老太爷了。这会子人都去了正院。如此特特的来告诉太太。”
“知道了,多谢你费心了。”若儿从袖中拿出早就预备好人情往来的碎银子,“赠予姐姐吃茶。”
小丫头受宠若惊,毕竟如若儿这样的大丫鬟,他们平日里是接触不到的,何况今日若儿还这般客气。
小丫头不好多做打扰,就撑着伞快步去了。
若儿回房与二婶说了此事,二婶冷笑数声道:“咱们探听都别去,就只等着看笑话就是了。”
老太爷这会子沐浴更衣妥当,头发尚未擦干,就被告知盛京府尹李大人与顾韵一同到了。想起方才在外院萧错的狂放,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奔来。
只是到了门外才想起老太太监守自盗还将自己给告了的事,立即觉得生活果真黑暗,有个拖后腿的媳妇是他今生最大的悲哀。
叹息数声,老太爷进了门,好在顾韵对他尚算照顾,在李大人面前给足了他面子,李大人询问了府上失窃的具体经过,老太爷也都按照对老太太有利的方向来回,到最后,话题果真就绕到了萧错身上。
“本官也许久都没见过这样有胆识的少年郎,一个做护院的,居然就敢公然挑衅着要本官来说话。他到底是天外的人不懂东盛国的规矩呢,还是他是皇子皇孙?恐怕皇子龙孙都没这么大的脾气,本官倒是要见识见识!”
李大人轻捻花白胡须,虽说着不满的话,语气却听不出话有多重。
顾韵笑着道:“老太爷,还需得劳烦您老人家吩咐人去外院将萧护卫请来才是。”
“那是自然。”老太爷心内淡定许多,叫了贴身服侍的人来去外院叫人。
而去请人的却扑了个空。不多时来回话道:“萧护院这会子没在,他兄弟说是稍后人就回来了,请老太爷稍候。”
“果真是好大的架子。”李大人笑道:“身为个护院,主家传见不立即赶来,还敢让等着,可见此人猖狂。”
顾韵含笑不语,老太爷则颔首道:“正是如此。也指望大人能煞煞此人的威风。”
李大人笑道:“本官就再此等着,他那意思不是说要看看本官如何办差吗?本官要看看他有何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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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中老太爷招待顾韵和李大人吃茶等候时,阿圆和阿彻两个早都快急白了头发。盛京府尹亲自来见,也不知他们家主子到底是捅了多大的娄子,万一被揪出身份来到底不好,再者说他们来东盛也不是玩的,主子明显就是被美色给迷住了,如此长久下去可如何是好。
阿彻运足轻功,将府里每个角落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回了厨房院落的倒座先灌了两碗凉茶,这才道:“主子到底哪儿去了,那个府尹亲自登门,摆明就是顾墨轩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到底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爷若不出现,不是正给人把柄抓么。”
阿圆也知道这道理,咬着手指甲片刻恍然大悟道:“我说黑脸,恐怕你要去一下七姑娘的香闺了。”
“什么?”
“到处找不到,主子很有可能是去了七姑娘的闺房。”
“怎么可能,主子可不是那样的人,他为人最是端正有分寸的一个,你将主子想成什么样儿了。”
“是你想多了吧!”阿圆白了阿彻一眼:“七姑娘不是病了吗,主子那样关切七姑娘,保不齐就去了人家闺房探看。”
“可是万一被人抓住,主子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阿彻的黑脸急的发红。
阿圆抱臂道:“有什么洗不清的?主子又不是个闺女,再说了,凭咱们主子的身份,莫说是瞧上七姑娘了,就是要她为妾怕也没人会反对的,如今只是主子心悦人家,不会委屈了人就是了。你这就去吧,不要惊动任何人。我看主子是不怕被败坏名声的,可他在乎的是七姑娘高兴不高兴。”
阿彻颔首,当即就悄然往东跨院赶去。
厢房之中,架子床垂落浅淡水蓝色轻纱帷帐,傅萦穿了身同色的寝衣侧卧,捂了一床大被还不算,怀中还抱着个汤婆子,长发凌乱的散在枕上和肩头,更显得她如玉的小脸儿巴掌大小,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宋氏听说盛京府尹亲自前来,已带了大丫鬟瑞月去了,这会儿屋里就只剩了珍玉和梳云两个服侍。
“……小日子来了偏又淋雨染上风寒,若是落下病根儿可不好,待会儿在端姜汤来给姑娘喂一些。”
“我这就去预备,你看看姑娘头上的帕子是不是该换换。”
萧错蹲在房梁,安静的就仿佛一片羽毛,让人根本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原犹豫着不想来的,可是今日她被人欺负了,受了满肚子委屈,又挨打又是风寒的,那俩丫头还说她来了……来了那个。
他对女子素来不上心,即便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真正听见人说起来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羞涩。而对她的疼惜,在此时又更加直观的让他体会到他们两人本质上的差异。 骄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