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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血腥惨烈的厮杀中一点点流过,很快便临近中午。又是一上午的激战过去,但清军依然没能彻底攻下城墙,突进到城中的兵力都在明军的反击下退了出来,总的态势又回到了开战前。城头依然飘扬着湖广镇的红旗,只是城墙比之开战之处更显残破。
临近中午,双方的官兵厮杀了许久,已经显出疲惫之态,都需要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以恢复体力。于是,随着多铎下令鸣金收兵,上午的战事便正式告一段落。城中的明军自然是没有余力出城追击的,因此没有轻举妄动,除了重伤员被抬往城中救治之外,其余的大部分人都在原地休息,等着伙夫们将饭食搬到阵地上。辅兵们也没有放过这一宝贵的停战时机,抓紧时间对城墙的缺口处进行修补,能补上多少是多少。
再次攻城失利,多铎的心理虽然有些恼怒和焦躁,但还没有到爆发的地步。他知道,城中的庞岳所部在前些日子便已经历过数日的大战,还没有来得及彻底恢复元气,此次又经过己方大军的持续攻击,即便守住了城墙,恐怕也早已是疲惫不堪。只要自己能坚持下去,继续加大进攻的力度,明军的崩溃是迟早的事情,或许在今日天黑之前便能彻底拿下城墙,攻进城去。
虽然多铎曾听孔有德等人说过,以庞岳部在万寿桥挖掘的那些防御工事来看,这一次明军恐怕又会在城中构筑大量防御工事以迟滞清军的攻势,但多铎却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里,只是付之一笑。因为事情是明摆着的,只要拿下了城墙,把大炮往城头一架、对着城内开炮,不管什么样的防御工事都将化作齑粉。
总之,多铎已经下定了决心,此次绝对不能无功而返,一定要攻进城去将庞岳以及他的部下彻底诛杀干净。一来,庞岳这个对大清存在着巨大威胁的敌人决不能放过。二来,就这么走人的话,不仅自己面子上不过去,更为产生一系列恶劣影响。若是费了这么大周折把庞岳所部包围在这座小城却死活攻不进去,传出去只能是一个笑话,还会激起其余地区残明势力的抵抗意志。
匆匆地吃完午饭,多铎叫来了军中的所有高级将领,如此这般地进行了一番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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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过后,城中的湖广镇将士刚刚吃完饭还没休息多久,清军的红夷大炮便再次发出了怒吼。上午的火药味和血腥味还没散尽,破败的衡山县城又迎来了清军炮弹的洗礼。
这一次,清军炮击的意图又转为与昨日一样,以摧毁城墙为主,多门大炮集中对着城墙上某一处进行猛轰,打得已经破损的城墙砖石飞溅、摇摇欲坠。看来,先前两度进攻的失利已经让他们意识到,城墙上的开的口子还不够宽、不够多。
衡山县城的城墙之前便已经在清军的炮击下变得破败不堪,如今又遭受如此猛烈的轰击,整体情况更是急剧恶化。原先的缺口、裂纹迅速扩大,其余的一些不牢固的地方也也出现了坍塌的预兆。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城头的守军下了城之后不敢再紧紧地靠着城墙根躲避,但也没有躲得过远,以免清军步卒发起进攻的时候措手不及,只是在城墙后十余步的地方待命。
炮声隆隆,巨大的声浪一潮盖过一潮。清军炮兵仿佛又发挥了昨日的不怕炸膛的精神,操纵大炮对着城墙持续猛轰,开火的间隙缩短到了极限。腾起的漫天尘土中,整座小城犹如汪洋大海里的一片孤舟,在来自多个方向的海浪冲击下苦苦支撑。
……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和席卷而下的土石洪流,衡山县城的南面城墙上出现了第三个贯通城内外的大型豁口。随后,北、东两面城墙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加上清军前天路过衡山县轰开的那个缺口,每面城墙上的缺口都达到了三个,总的宽度加起来已经有七八十步。
城墙垮塌之后,城外的清军兵将的欢呼声接踵而至,虽然他们曾经攻入了城墙也被明军击退,但他们知道,这一次轰开的豁口更多、更宽,也就意味着己方能够一次性投入更多的兵力,城中明军的防守兵力也将更加捉襟见肘。只要再加把劲,胜利就在眼前!
炮声一停,清军阵中的战鼓和号角声再次响起。紧接着便是山呼海啸般的震天呐喊,三个方向上的清军又一次朝衡山县城发起了进攻。
……
城中湖广镇官兵的情况和多铎所预测的差不多,先前在万寿桥之战中遭遇了不小的损失还没来得及恢复,大量战斗骨干的损失使得整体战斗力下滑了不少。有些基层的作战单位如旗、什等,由于人员损失过多,上一级的明军指挥官为保持整体战斗力不得不从其他作战单位中调了部分兵员过去。如此一来,虽然兵员缺损的情况得到了一定缓解,但新来的士兵和原有士兵之间的配合却远不如之前那样默契。这一次又在衡山县城遭遇了清军的两度猛攻,虽然都将其暂时击退,但自身的损失也在逐渐地增大。再加上城中地形特殊,湖广镇官兵们难以充分发挥出曾经苦练过的方阵作战的优势,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清军的抵挡和反击越来越显得吃力。
好在庞岳一向体恤士卒、赏罚分明,官兵的士气还没到低落和涣散的地步,再加上严厉军纪的制约和平时高强度训练所形成的条件反射,全军依然还保持着比其余明军要强的战斗力。但再勇敢的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总会感到疲劳,再没有得到充分休整的情况下又迎来持续的高强度作战,再精锐的军队也不可能一直撑下去。
对此,庞岳暗暗地捏了一把汗,但他也知道,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己方军队吃紧,清军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就看哪一方能够撑到最后。谁坚持的越久,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
三面城墙内外都是阵阵连绵不绝的喊杀声,各种颜色的八旗兵军旗和火红色的湖广镇军旗在战线上对峙,并激烈地晃动着。旗下,刀光闪现、血肉横飞,双方士兵的惨叫汇成一片。随着战事的逐渐白热化,两军的官兵几乎全都杀红了眼,抛去了一切杂念,只是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兵器将对面的敌人一个个杀死。
南面城墙的某处缺口后,刚锋营百总刘武正率领着本局中的士兵在奋力抵挡着清兵的进攻。这些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八旗兵战斗力颇为凶悍,刘武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个敌人,精铁面具上沾满了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手中的大刀砍得卷了刃,身上的铁甲也出现了多道深深的砍痕,甚至还有了好几处破损的地方。但清兵依然源源不断地冲上来,似乎永远都杀不尽。
“啊!”双目尽赤的刘武大吼一声,持盾挡开左侧刺来的一支长枪,手中的大刀却裹着一道劲风直扑正对面的一名清兵。那清兵躲之不及,生生地挨了这一刀,当场被劈死。但刘武还没来得及做出下一个动作,便从余光中看到又有三道闪电般的白光从右前方刺来。此时,刘武的招式已经用老,即便动作再快也不可能同时避开这三个袭击者。
正当他下意识地准备做最后一搏、与敌同归于尽时,旁边的一个身影闪了过来,砍开了最外面的一根长枪,并几乎在同一瞬间挡在了刘武身边。
刀柄相撞的铿锵之音和钢铁撕裂肉体的闷响过后,数道血箭射向空中。来的这人正是刘武身边的一名护兵,他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救了刘武一命。
战况紧急,生死只在眨眼之间,不容有半点疏忽。刘武甚至没有来得及喊一声这名忠心耿耿的部下的名字,只是血红的眼睛里却多了几分晶莹的亮光,大吼着继续投入到了激烈的搏杀中。
……
“撤!”惨烈的厮杀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刘武终于向部下们下达了这道令他极不甘心的口令。这道命令是防守南门的指挥官卢启武发来的的,所有在城墙处抵抗清军的明军官兵全部撤往城墙后的第一道防线处。虽然刘武心中不甘,但湖广镇的军纪决不允许有战场抗命的现象出现,违令者都将被处以极刑。
南门位置,刚锋营以及补充过来的华山营一个千总队的官兵虽然奋力抵抗,但无奈冲过来的清军实在太多,而刚锋营之前便已经遭受过较大损失,华山营官兵的战斗力又较为薄弱,长时间的坚持之后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八旗兵们已经开始重点进攻防线上的那些薄弱点,准备将城墙附近的明军分割包围,各个击破。而明军的反制手段却越来越显得吃力,已经阻挡不了清军的意图。
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卢启武征得庞岳的同意之后,下令撤往第一道防线,准备先稳住阵脚在伺机反击。
……
南门城墙后,土石构筑成的第一道防线上,早就守在这里的烈火营炮兵们严阵以待,一门门弗朗机中型火炮和虎蹲炮已装填完毕,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从几个大型缺口中涌入城内的清兵。此时,从城墙处撤下来的明军官兵已经大部分躲到了土石沙袋构筑成的防御工事之后。
随军军官的一声令下,炮兵们迅速将燃起的的火把探向火门。
“开炮!”
“轰!”“轰!”……
一阵阵巨响过后,天女散花般的霰弹将冲锋途中的清兵横扫了一地,密密麻麻的血肉喷向天空又簌簌地落下,犹如下了一场无比血腥的暴雨。但后面的清军依然源源不断向前冲来,并不断改变着路线,躲避着明军的火炮。另有部分清兵从城墙上的缺口处涌进城中后,顺着马道跑向城头,企图凭借高度优势对明军进行压制。
当城墙一线的兵力全部撤到第一道防线后,卢启武稍微松了一口气,对清军企图占领城头的行为他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进攻南门的清兵手中的火器比较少,红夷大炮也很难搬到城头上去,仅用弓箭的话对城内明军的威胁十分有限。再加上城头朝向城内一侧的护墙低矮,根本遮不住一个人,登上了城头的清兵十有八九会成为火铳兵的靶子。想到这里,卢启武甚至还隐隐生出一丝嘲讽:这帮没脑子的混蛋纯粹是属耗子的,记吃不记打。
以前清军也不是没有攻进城来,但是却都毫无例外地被赶了出去。所以,卢启武觉得这一次也不应该有例外,尽管将士们比之前更显疲惫,但只要小心应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他准备先打退清军的这一轮冲锋,等到退到防御工事后的官兵们调整完毕之后再发起反攻,将城墙夺回。
不过,这一次的情况显然有了变化,清军的动作比前几次快了许多。正当卢启武指挥手下的官兵将清兵的冲势牢牢地遏制住,并准备一鼓作气发起反攻的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大人,鞑子的大炮!”卢启武旁边的一名把总指着前方喊道。明军士兵们虽然由于军纪的约束而不敢随意高声喧哗,但也都是脸色一变。
越过前方黑压压的清兵脑袋,只见城墙缺口处,几门红夷大炮已经出现在斜坡的顶部,并正由大批辅兵推着开始下坡,快速往城中而来。为了便于携带和移动,清军当然不会将十八磅炮等重型火炮拖来,携带的的是红夷三磅炮。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上,三磅炮与十八磅炮又有什么区别?一炮轰过去,溅起的同样是细碎的血雨。
“各炮组赶快装填!火铳兵继续开火!”卢启武冲着火器队官兵和刚刚进行完一轮发射的炮手们吼道。
随着一条狭长的白烟腾起,第一排火铳兵靠在胸墙对着清兵发射一轮齐射。清兵们竖起牛皮大盾,组成一道盾墙进行阻挡,虽然还是有不少人被打倒,但却没有人轻易后退。与此同时,烈火营的炮兵们赶紧抓紧时间清理炮膛,将原有的子铳取出,换上新的子铳。
前方,城墙缺口附近的清兵迅速向两侧散开,几门红夷大炮已经抵达坡底,进入了城内,炮口对准了第一道防线上的明军官兵。大炮旁边,清军炮兵已经举起了火把,那看似平淡无奇的火焰此时经散发着如此强烈的死亡气息。显然,他们之前便已经装好了弹药。
“全体卧倒!”卢启武在清军炮兵手中的火把探出的那一刹那发出一声大喊,他知道,己方的炮兵刚刚闭合好子母铳、插好炮栓,肯定来不及抢在清军之前开火了。
“卧倒”的口令顿时接二连三响起,迅速沿着整条防线向两侧传播,但还没来得及传上一个来回,便见前方数道火光闪现。
“轰!”“轰!”……一阵巨响过后,密集的霰弹铺天盖地般打来,许多来不及趴下的明军官兵顷刻之间化作了漫天飞舞的血雨。
……
“我要见大人!你们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正当庞岳在塔楼上面带凝重地看着前方战线的时候,塔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粗犷的喊声。
听这声音,不是石有亮还能有谁?庞岳转过身,对侍立在楼梯口处的卫远说道:“让石参将上来吧!”
“遵命!”卫远应诺之后下了楼梯。
片刻之后,木质的楼梯再次“噔噔“地响起,石有亮风风火火地上了塔楼的顶端,来到庞岳跟前抱了一拳之后便急不可耐地嚷了起来:“大人,我代表飞虎营的将士请求出战!其余各营的弟兄,包括华山营都出战了!我们飞虎营却只能在一边看着,这算哪门子事儿?如今城中战况如此危急,南门和东门外的鞑子都攻进城来了,难道大人就真的用不着我们?”
声音之大,甚至远处的激烈喊杀声和不时响起的炮声都未能将其完全压住,庞岳也不去管那些溅到脸上的唾沫星子,开口说道:“周明不要心急……”
“我知道大人要说什么!”石有亮打断了庞岳的话,“飞虎营是骑兵营,由于地形限制不便于使用,以后有的是出战的机会。湖广镇培养出一支骑兵不容易,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大人,是不是这些?如果是,您先别急着开口,我老石再多说几句。我们虽然是骑兵不假,但也不至于一下了马就不会作战!您都有多久没有让我们上过场了?前几次与鞑子作战,您就让我们在后边等着,看着其余营的弟兄与鞑子血战!这一次还是这样!前日宿营的时候,我听到几个刚锋营的兔崽子路过我们营区时说了几句针对飞虎营的风凉话,要是放在之前,我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但那回我却没这个脸,那几个兔崽子身上都缠着带血的纱布,我老石以及飞虎营所有弟兄的身上都是干干净净。一看到这儿,我心里的火怎么也腾不起来,只剩下了憋屈、难受还有害臊!总之,这一次我们不能再在一旁看着其余营的弟兄流血了,战况紧急,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大人不会以为我们下了马之后连辅兵都不如吧?至于骑兵兵员数的问题,大人也不用担心,等打完了仗,只要我老石还没死,一定会给湖广镇训练出更多的骑兵!”
石有亮的这一通如同炮火般的话语在等级森严的军队中已经有些悖逆的味道了,连一旁的张云礼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但庞岳却始终面色不改,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好吧,既然这是你们飞虎营全体将士的意思,我也不能再生硬地驳回。正好,南门战况紧急,亮功他们貌似有些撑不住了,你门营就前去支援他们吧,配合他们把进城的清虏赶出城去!”
“遵命!大人您就瞧好吧!”石有亮抱拳应诺之后又风风火火地离去。
……
南门后第一道防线处,卢启武正为前方的清军火炮而发愁,不时地进行一轮轰击,杀伤了大量己方官兵,也使得清军步卒的进攻越来越顺利。卢启武虽然想组织力量进行反攻,把清军的炮兵赶出城去,但无奈手头的兵力只够维持住现有的防线,可谓心有余而力不足。
“卢黑子,你他娘*的拉长个脸干什么?谁欠你银子了?”突然,石有亮的声音传了过来。
卢启武扭头一看,来的不仅是石有亮,还有飞虎营的一千五百五余战兵,他们都没有骑马,而是步行过来的。
“石大个子,你狗日的把马都抛下不要了?你们来干什么?”卢启武问道。
“当然不是来看你的,你又不是黄花闺女。”石有亮大大咧咧道,“大人让我们飞虎营来协助你们!把鞑子赶出去!”
“好!”卢启武也顾不得和石有亮斗嘴了,说道,“你过来吧,我和你简单地说两句!”
……
一刻钟后,趁着清军火炮装填的间隙,大批明军官兵呐喊着从防御工事后冲出,朝着对面的清军冲杀了过去。飘荡在空中的赫然是一面绣着插翅猛虎的飞虎营营旗。
……
战事一直持续到傍晚,多铎的脸色变得越发的阴沉。他没想到,这一次进攻所取得的进展依然不大。攻入南门的兵力已经全部被赶了出来,攻入东门、北门的兵力虽然还在与明军僵持,但天色已晚,再加之己方官兵厮杀了一天也已经疲惫,至少今日之内不会再有进一步的突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九州河山皆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