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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黑压压的一大片清军正缓缓地涌过来,荆旗蔽空,脚步如雷,倒也显得有些气势。转眼间,清军大队便推进到了离城墙三百步左右的地方,在中军发出的鼓点和旗语的指挥下停了下来,开始列阵。步兵居中,骑兵位于两翼,看那人数至少上万。
清军列阵完毕之后,只见那帅旗下的一员将领挥了挥手,便有数骑哨探离阵直奔城墙方向而来,到了离城门百步左右的距离停下。这时,领头的一骑冲着城头大喊道:“城中的伪明官兵听着,大清王师已到!尔等快快开门,归顺大清,若一味执迷不悟、困守孤城,我大清兵马破城之时,尔等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听着那清军哨探嚣张的大喊,城头上的万元吉、刘广胤等人都是面色铁青,但却未发一言。部分官兵也从最初的紧张变得愤怒起来。
一连喊了数遍都不见城头上有任何答复,那几骑哨探也只好作罢,返回了阵中。见劝降无果,那清军主将也并未动怒,而是在一众亲兵的簇拥下亲自朝着城门方向而来。
同样是在据城墙百余步的地方停下,清军主将清了清嗓子之后大声喊道:“万大人和刘大人都在吧?如果在,那就请你们听好了!我乃大清胶镇总兵柯永盛,奉朝廷之令前来收取吉安!二位大人恪尽职守,令柯某很是佩服。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二位还得看清形势才行!前明立国二百余年,由盛而衰,由荣而枯,如今更是气数已尽!我大清取代前明已成定局!难道二位想逆天意而为不成?休说你们二位,就连那前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洪承畴大人如今也已为大清效力,尔等不过是地方督抚,又何必为前明殉葬?”
“柯永盛!”一向斯文的万元吉此刻也粗着脖子冲城下大喝起来,“想你本来也是大明武将,不思报答天恩反而委身于虏,今日竟还在此口出秽语!试问他日你有何面目面对列祖列宗?身为汉人,却甘愿为了些蝇头小利而将祖宗留下的发式剃成那化外野人的金钱鼠尾!你又有何颜面去面对双亲的养育之恩?你也无需提起洪承畴之流,这等背主求荣之辈乃是我大明之耻!另外,本官也不妨告诉你,本官既为江西总督,便会时刻牢记守土之责!尔等若想夺取吉安,那就直接提兵来攻吧,休要费那无用的口舌之劳!”
听到万元吉的一番痛斥,柯永盛的脸先是涨得通红,随后又转为铁青,半晌才恶狠狠地说道:“柯某行事一向是先礼后兵的,既然万大人如此不识时务,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撂下这句狠话,又用怨毒的目光扫了城头几眼,柯永胜便在亲兵的护卫下回到了阵中。
不到两刻钟,只见清军阵型一阵轻微的骚动,一排大家伙被从阵后推了出来,仔细一看,竟是专用的攻城盾车。
中军大旗下,柯永盛的脸沉得像锅底一样,牙齿也因恼怒而咬得咯咯作响。在他看来,这万元吉不投降倒也罢了,居然还将他骂个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实在是好生可恶!不立刻攻进城去杀光那群不知好歹的伪明官民,又怎能消除他的心头之恨?
不一会儿,随着进攻的号角和鼓点声响起,大批清军辅兵杂役开始推着那二十几辆盾车缓缓向城墙而来。只见那盾车前巨大厚实的防护木板上又包上了牛皮和棉被,如同一面移动的小型城墙,足以抵挡弓箭和火铳,其后又是大批推着独轮车的清军辅兵,车中装着高高堆起的泥土,乃是为了填平各种沟壑包括护城河之用。
辅兵之后,便是大队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的战兵,十来架云梯夹杂其中。这时,几乎每一个清兵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眼神中透着激动。他们早就从上官那里得到了承诺,一旦破城,便可以纵情劫掠三日。这个承诺让所有人都欣喜若狂,虽然城中的百姓仅在一年前还是他们的同胞,但这一事实早就被他们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们的脑海里只剩下了因过度憧憬而造就的狂热。
清军如潮水般朝城墙涌来,越来越近。城头上,部分明军甚至开始两腿打颤,赣南承平已久,他们可是极少见过这种场面。
“轰!——”“轰!——”……待清军盾车进入射程之后,城头上的十来门大小弗朗机炮开火了。连番巨响之后,高速而炽热的实心炮弹或直接击中盾车,将盾车砸得四分五裂,或直接飞入清军阵中,带出阵阵血雾和惨叫。
承受完第一轮打击之后,清军也乘着明军火炮装填的空当加快了推进速度。
吉安保卫战就此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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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泰和县城
此地离吉安城大概有一百三十余里,紧邻赣江,城南码头更是赣江上来往客商和货物的重要停靠点。与以往那平静、祥和的景象不同,此时的泰和县城外已是大军云集,从旗帜上看,正是赣州镇。
当然,万元吉派出的信使不可能有这么快,赣州镇的官兵也不可能如此神速。事实上,庞岳直到现在还没有遇到自吉安来的信使,早在几天前他就率部从赣州出发了。前些日子,得到了军情处的情报人员传回的关于金声恒部的异动,又结合自前世带来的预知,庞岳便知道吉安将很快吃紧。吉安虽不是他的防区,但一旦吉安有失,赣州、南安的形势也必将变得岌岌可危。原来的历史上,赣南明军失去先机、士气一落千丈与吉安的失守也不无关系。考虑到这点,庞岳便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好军队,大军轻装走陆路,辎重走水路,水陆兼程往吉安赶去。
这一次,赣州镇可谓是倾巢出动,四个营全部在出征的序列当中。赣州城只剩下了张云礼率领的二千最近招募的新兵和少数老兵,赣州卫的部分精壮军户也领到了铠甲武器协助防守。临行前,庞岳嘱托张云礼,在主力返回之前一定要守好赣州城,严密防备清军趁乱偷袭。在得到张云礼的保证之后,庞岳又找到钱禄,请他配合张云礼部署城防事宜,钱禄也是郑重地答应。在安排好了一切之后,庞岳便带着赣州镇一万二千大军踏上了北上吉安的道路。
此刻,泰和县城外,庞岳正趁着大军休息的机会在和他的新任幕僚田世尊交谈着。
田世尊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材清瘦。他是南安人士,原本是前江西总督袁继咸的幕僚,袁继咸被左梦庚胁迫降清之后,他便回到了老家。由于田世尊遍读诗书,学识涉猎极广,并曾做到过总督的幕僚,因此在当地很有名气。庞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听说了田世尊之后,又考虑到自己帐下正缺少一个负责管理文案后勤的幕僚,便写了一封语气诚恳的亲笔信,派人去南安请他出山。田世尊虽退居乡野但仍然时刻在关心天下大事,自然是听说过庞岳的名字的,再加之他正当壮年,报国之志尚存,便欣然接受了这个机会,来到了赣州面见庞岳。与田世尊交谈了多次之后,庞岳发现他不仅学识渊博、涉猎极广,对文案工作了如指掌,并且思维缜密,对军机大事也有着其独到的见解。对此,庞岳自然是大喜过望,当即将田世尊留在身边做了首席幕僚。
“大人,你真的决定要连夜赶往吉安?”田世尊问道,刚才交谈时他已经得知了庞岳的决定。
庞岳点点头:“如今形势紧急,岂能容我等有半点拖沓?清狗金声恒部可能都已经兵临吉安城下了!眼下,时间便是性命,我镇大军早一刻赶到吉安,吉安便少一份城破的危险。”
“大人言之有理。”田世尊说道,“眼下,柯永盛部等清虏援军已经与金声恒回师,若是他们一同攻打吉安,城中的守军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只是,我镇大军已经连续多日赶路,如若再急行军,恐怕将士们会吃不消啊!”
庞岳道:“子敬先生所说也不无道理,但清狗可不会给我们休息的机会。再者,途中我也会适当安排休息时间的,将士们之前也经历过多次长途行军拉练,剩下的这一百多里地还不至于坚持不了。”
“唉,目前也只好如此了。但愿吉安城中的守军能坚持到我军赶到才好!”田世尊看着北方感叹着道。
“起立!——”“集合!——”半个时辰之后,赣州镇的临时营地中,随着军官们的喊声响起,士卒们纷纷站起来整队。平时严酷训练的效果终于在此时显示了出来,虽然长时间行军之后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但官兵们的动作依然整齐有序,不见丝毫慌乱和拖沓。
默默地看着这种情形,庞岳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要知道,为了训练出这支军队,他可是倾注了大半年的心血,如今见官兵们表现出色他自然很是欣慰。但与此同时,他的心里也涌上了些许担忧,不知道这支年轻的军队对阵金声恒等部清狗时会是怎样的结果,不知到有多少官兵将会永远长眠在吉安。但这一切他都无法去阻止,试问哪一支王者之师不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唯有经过一次次血与火的磨练,赣州镇这支新生的力量才能浴火涅槃,成长为华夏民族的钢铁长城!这才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 九州河山皆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