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跟去的人见吴氏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给暗示,一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萧雪溪的婶娘便猜着吴氏这是对这种事情见识少了,应对无方,索性站出来道:“这件事好办得很,都是下人在乱嚼舌头。既然夫人说了要严惩那不知事的奴才,我们就等着。”
她这样一说,吴氏就明白过来。赌气不嫁是不可能的,但不追究这事儿,忍气吞声也是不行的,这还没进门呢,就给人这么糟蹋,待到新妇进门,还不得被人给糟蹋死了如今只能是这么处理最妥当,蒋三是庶子还是嫡子都只有认了,假作不知,姑且当他是嫡子,既然杜夫人推到下人身上去,她们就找下人的麻烦,扳回这一局来,为难一下国公府。
当下吴氏就道:“按说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是不该生这些闲气的。但是,我们听到这种没由头的话实是非常生气的,做亲家也要互相尊敬,这样的闲话传了一次还可能传二次,得把根由断了才好。”言下之意就是要杀鸡儆猴,未进门先立威,重惩那说闲话的下人。
杜夫人早就料到会这样,当下笑道:“多谢众位贵客不计较,原是我们府上的下人失了礼。但我重病刚刚归家,有些事情还没理清,不得不觍颜请客人帮忙告诉我是哪个大胆的奴才干的好事,我好处置了她替贵客出气,断了这个根由。”一壁厢又给金珠使了个眼色,金珠得令,立刻往里头去禀告老夫人,禀告蒋重。只说吴家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话,非得说蒋长义不是嫡子是丫头生的庶子,闹腾着不结亲了。
吴氏听杜夫人这话心里十分不舒坦,明明是国公府的下人自己失了分寸,这样的情形在哪个府里都该被严惩的,轻则赶出去,重则悄悄打死了的都有,怎么现在听杜夫人这话倒只是为了替她们出气才要找下人麻烦的难道倘若不是为了替她们出气,就不严惩这挑事儿的下人了让她们去帮着指认,那嬷嬷本来就是在里头听见外面的人说闲话,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难不成还能把国公府的下人全都叫到面前来一一指认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日后萧雪溪怎么做人
吴氏此时是看出杜夫人不怀好意了,当下便淡淡地道:“夫人说这话我不敢受。倘若夫人是为了让我们出气,那不必了。夫人事多,府上忙碌,我们就不打扰了,走罢。”于是酒席也不吃了,站起身来就要走。萧家众人见状,也都纷纷扔了杯盏碗筷,闹嚷嚷地要走,讥笑嘲讽一片。
杜夫人稳坐钓鱼台,面上却做出十分惊慌的样子来:“好端端的,怎么要走可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妥当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说出来好商量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对不含糊。”又叫柏香去通知蒋长义。
吴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下十分得意,表情却越发冰冷倨傲:“不必了。就不给府上添麻烦了。”
一场好戏刚刚开头,杜夫人怎肯放他们走当下也肃了神色淡淡地道:“如今两京的人都知道我们两府已然做了姻亲,好日子就在明日,要来做客的人不说多,但也绝对不会少。若是府上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开诚布公地说出来,我们不是不讲理的人,我已然说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少夫人不肯吃酒席,也不肯说什么地方不满意,非得一定要走。就不怕我们心里有想法,传出去人家笑话我们两府的人儿戏么被人笑话事小,耽搁了孩子们却是大事。”
她这话说的义正词严的,让人无从反驳。毕竟一开始她的姿态摆得就低,并没有明着和萧家人对着干,众人要驳也不好驳。吴氏就动了心思,这事情事关两府,不是小事,她不是萧雪溪的父兄,只是长嫂,做不得这些主。做好了没功劳,做不好却要讨埋怨,前头做得好的全都没了,萧雪溪的婚事若是因此受损,过后还不知怎么埋怨她呢。当下便有些犹豫,动了心,想要留下来,可是又觉着杜夫人最后甩脸给她看,而不是软声说好话,面子没捞回来,没台阶下,便也不说话,也不走,板着脸不动。
杜夫人一看这情形,就知道吴氏的小心思,于是越发迫着吴氏说话:“少夫人你倒是说呀,别让我急。好说好商量,这是办喜事呢,就要大家伙儿心里都舒坦才好。”
又是萧雪溪的婶娘站出来道:“这是办喜事呢,大家都坐下,有话好好说,夫人已经说了,好说好商量。咱们请老夫人出来,敬老夫人一杯酒,听老夫人和大家说。”既然是嫡母而非生母,哪会有那么好心说不定巴不得这事别成才满意呢。还是得越过杜夫人,直接找老夫人才妥当。
杜夫人才不拦着呢,含笑道:“适才已经让人去请了,马上就来。请诸位稍候。来,来,来,吃着喝着。”又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叫厨房重新换热菜。
却说老夫人在里头听见这事儿,气得当场就砸了杯子。一边怀疑是杜夫人使坏,又对萧家十二分的讨厌,连带着厌憎上了萧雪溪。她原本就觉得萧雪溪不守妇道,只是这门亲事到了这个地步,念着能替家里捞回些好处,也就算了。萧家这样的闹腾,分明是不把人放在眼里。蒋家是娶媳妇,可不是请菩萨。
其余人见她大发雷霆,都不敢上前去劝。只有金珠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懵懂不知事地催:“请老夫人示下该怎么办才好那萧家许多人围着夫人一个人说个不休呢。夫人连连赔小心,说她们要怎样都好商量,还是不饶,怕是支持不住了。”
老夫人瞪着金珠喘气,又听外头来报:“萧家人要走了,酒席也不吃了。夫人苦劝,萧家少夫人刁难夫人呢。”
接着又传话进来:“好了,好了,夫人拦住了。但是萧家人非得要见老夫人,要您给她们个交代。”
要她给交代给什么交代一个不要脸的小娼妇,也值当么老夫人气得颤抖起来,硬是不想去了,这亲别结了却又听人说:“三公子来了。”
接着蒋长义大步走进来,脸沉如水,猛地往她面前一跪,泣不成声:“都是孙儿不孝,给家里蒙羞,让祖母操劳。”然后伏地痛哭不起。
蒋长义这里哭声未落,蒋重又板着脸走进来:“母亲您莫操心,待我去。”然后长长叹息一声。
老夫人将这门亲事的利弊分析了一回,将手里的拐杖使劲一顿,恨声道:“好我忍”于是不许蒋重出面,男人是家里的顶梁柱,这种丢脸的事情还是让她去处理好了。蒋长义么,她恨恨地道:“义儿你要好生记住今日的耻辱他们无非就是欺负我家失势,你官职低微罢了想当日”
当着下人的面,老夫人顾及脸面,没继续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她的想当日是什么意思,就是蒋重还风光之时,萧家算计这门亲的丑样。
于是蒋长义默默收了眼泪,重重磕了一个头:“孙儿不孝。”这门亲,他无论如何都是要结的。现在忍忍算什么
老夫人蹬蹬蹬出了门,扶着拐杖赶到宴席场所,却不忙进去,只听杜夫人和萧家人怎么打的交道。只听得都是萧家人在说话,杜夫人很沉默,偶尔一句都是催厨房快上菜。一个一直在一旁守着的仆妇上前来回话,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虽然讨厌杜夫人,却觉着她对着萧家人说的那席话说得真好。当下便让人进去通传,说她老人家大驾光临了。
见着老夫人来了,萧家人一改先前的冷脸,笑眯眯地上前行礼问好,然后软悠悠地拿话逼老夫人。老夫人暗恨,笑得无比慈祥地道:“义儿本来就是养在他嫡母名下的呀,而且也一直就是他嫡母和我亲手养大的,这事儿我们可从未有过故意隐瞒,难道府上不知么”
这亲事可不比其他亲事,先打听清楚才下的定论,这是先成了才定的,是什么都得接着。萧家人的脸色就难看起来。杜夫人快意无比,这可不是她撕破的,而是老夫人自己撕破的。第一个目的达到。
接着老夫人又冷笑:“虽然事实如此,但是说那话的人果然是没规矩不但轻慢了客人,也丢了国公府的脸面。不能轻饶,势必要断了这个根由来人,马上给我查”哼哼,分明是杜氏搞鬼,等她借着这机会好好收拾一顿。
从来真的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更何况是有人早就做好准备等着老夫人去查的。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有两个婆子给绑了来扔在众人面前。老夫人看了这两人,不由微微吃了一惊,这两人是她自己的人,并不是她以为的杜夫人的人
那两个人自然不肯认,说她们只是在那外头呆过而已,根本不可能说出这样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话来。
老夫人却是想好了的,便皱着眉头吩咐道:“每个人打四十军棍,赶出去”
杜夫人忙道:“太重了,大喜的日子不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