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蒋长扬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一个小城,人没京城多,也没京城繁华。”
高端舒笑道:“风土人情总不一样吧”
蒋云清“啪”地一下掀起帘子,冷冷地扫了巧笑嫣然的高端舒一眼,对着蒋长扬道:“大哥,大嫂有些不舒服。”
蒋长扬立刻起身迎上去扶着牡丹:“什么地方不舒服”
牡丹朝他眨了眨眼睛,他也就明白了,没有多问,扶着牡丹同老夫人道:“丹娘不舒服,我们先回去了。”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牡丹一眼,有些不高兴地道:“什么地方不舒服就在这里歇着,请个太医过来看。”
牡丹胡乱道:“头痛,回去睡一觉就好了。”她果然也是头痛,被国公府这一摊子烂事给搅的。国公府就像是和蒋长扬这桩婚事中附赠的臭鸭蛋,不得不要,还扔不掉。
老夫人便道:“好生将养着,别误了大事。”她口里的大事,就是陪蒋云清去赴汾王府的宴会。蒋长扬厌恶地竖起眉毛来,很凶地道:“什么大事都没她的身体重要以后这些琐事不要找她了,她累不得。”说完牵着牡丹的手就往外头去了,都不曾告辞。
老夫人气得直喘粗气,倘若不是如今国公府正在危难之中,依着她的性子,非得把这对不知天高地厚,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夫妻给逐出去,从此与国公府断了所有关系
蒋云清幸灾乐祸的搧凉风:“老夫人您别生气,大哥这个脾气怕是改不掉了。不过他对大嫂真是好得没话说。”说着瞟了高端舒一眼,高端舒无辜而莫名地看着她一笑。
蒋云清倏地沉下脸,把脸撇开,把册子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随手将那册子一扔,厌恶地朝蒋云清摆手:“下去,下去。”她现在看到蒋云清就倒胃口,要说现在这家里她看着谁最舒服,那就是蒋长义了。蒋长义的优点越来越多地体现出来,又孝顺又乖巧又听话又懂事还能干起来了,让他办的事情,不说十全十美,但十件中总有七八件是办得十分得她心意的。
出了门,牡丹便问蒋长扬:“谈得怎样”国公府少闹腾点,蒋长扬和她都要少很多事。虽说这父子俩是这样的情形,可外人不这么看,在他们眼里,再怎么闹,都还是父子。蒋长扬始终也是朱国公府的嫡长子。
蒋长扬道:“他不甘心,但答应不再闹腾了。”蒋重当时表现得很痛苦很委屈,坐在榻上几乎起不来,所有的精气神全都没了,反反复复地只说一句话:“我不相信单是为了这个,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什么原因他又不敢说出来,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手,他还年轻,还能做很多事情,比如说去边疆杀敌,他还能立功,他不比方伯辉差可是怎么这么对他
“我觉着他又可悲又可恶。”蒋长扬扶牡丹上车,细心地给她拿了一个靠枕塞在她腰后,“坐稳,咱们走了。”
牡丹揪着他的袖子:“那还去汾王府么”
蒋长扬道:“应该还会去,只是可能态度会不同。”比如说原本打算让蒋云清花枝招展去的,这回大概会低调端庄地去,他看着牡丹,“你要是不想去,就让人推了吧。”
牡丹轻轻摇头:“不能。”就算是不为国公府,她也不能推脱汾王妃。
车行到修行坊附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蒋长扬在窗外道:“有两个熟人,我和他们说句话。”
牡丹从窗帘缝里看出去,只见窗外阳光灿烂,车来车往,行人如织,有两个穿着皂色袍子的人站在蒋长扬的马前,眼睛正瞟着自己这个方向,她忙把窗帘放下,靠在车壁上,交代车夫:“赶到路边去。”
车尚未停稳,前面就突然骚乱起来,接着有人惊呼了一声:“小心”紧接着一阵喧哗,她们的马车也剧烈地晃动起来,牡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林妈妈一把搂入怀中牢牢护住。宽儿也爬过来紧紧抱着牡丹,恕儿扒着车窗颤抖着声音大声喊:“主君主君”
蒋长扬亦在外面大声喊道:“别慌,我在护着你们娘子。”接着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吼道:“拉住马稳着车出了事我要你们的命”
牡丹紧紧护着小腹蜷在林妈妈怀里,心跳如鼓,眼泪都吓出来,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因为从前只是她一人,现在却还有个宝宝需要她保护。马车很快就平稳下来,喧嚣声却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有很多人大声地喊牛疯了,又有人喊救命。
顺猴儿在外头大声道:“娘子,您还好么您莫慌,没事儿了。”
“我很好。”牡丹稳住心神,扶着林妈妈坐起来,示意恕儿拉开车帘。车帘刚拉开一条缝,就被顺猴儿一把扯了下去,竟然是不许她们拉开帘子,顺猴儿大吼道:“谁叫你打开车帘的外面这么乱给我块帕子”
恕儿又惊又吓,闻言哭出声来,反吼回去:“你吼什么吼是娘子叫我拉开的。”虽然很生气还是扔了块帕子出去。
顺猴儿安静了片刻,低声道:“娘子,外头太乱,您还是安心养着,别看了。”
牡丹示意恕儿坐回去,道:“公子爷呢”
顺猴儿道:“您别担忧,那牛疯了,难免伤到人,他带了人去处置,很快就回来了。”
牡丹的心揪起来,她控制不住地想要不停地说话:“他带的人多么你去帮他的忙吧好端端的什么牛会突然发疯有没有伤到人”
有人在外面慢条斯理地道:“夫人不必替蒋将军担忧,蒋将军神勇,收拾一头疯牛什么的根本不在话下。倒是夫人,您可还安好有没有被吓着要不要请个太医过来看看”
这声音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着阴阳怪气的,还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倨傲和目中无人。牡丹一愣,光凭这声音,她认不得这人。
又听顺猴儿道:“小的见过闵王殿下。”
闵王“咦”了一声,惊讶地道:“哎呀,你的脸怎么了为何满脸是血来人呀,请个太医来替他瞧瞧。”
顺猴儿道:“谢殿下,不过就是一点皮肉伤,不妨事。”
顺猴儿受伤了难怪得他不让她们拉开车帘,也不知道伤着了哪里严重不严重牡丹紧张得冷汗都浸透了里衣,她听见仿佛不是她的声音,却又是她的声音轻松而平静地道:“给殿下请安。有劳殿下费心,太医就不必请了。只是妾身适才被惊吓了一回,妆容不整,有失体统,不敢出迎,还请恕罪。”
闵王哈哈一笑:“没吓着就好,没吓着就好。孤还真替蒋将军担心呢,本想过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助,请个太医什么的,既然不需要就更好了。要说这京中,每年总会发生几起惊牛惊马事件,总是会出点伤残意外什么的,伤者无辜,实是让人同情。”
牡丹笑道:“殿下仁慈。”
闵王笑道:“哪里,哪里,孤只是见不得血咦大郎你来了那牛怎样了”
蒋长扬淡淡地道:“谢殿下关心。那牛已然倒毙了。”
牡丹听见蒋长扬的声音,全身松懈下来,靠在林妈妈的怀里轻出了一口气。这会儿她才发现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啪”的一声轻响,似是谁拍了谁的肩头一下,闵王道:“果然神勇明日这京中又要传将军独力引开疯牛,救人于危难之中的故事了。不过这牛也真是稀奇啊,走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发了狂多亏今日是你陪在夫人身边,若是夫人独自出门,那可怎么好京兆府应该好好整治一下了。今儿是你,明日说不定又是谁呢。”
这话里的威胁牡丹听得明明白白,这不是意外,而是警告。她听见蒋长扬的声音平淡无波:“殿下说得对,今日是我,明日说不定又是谁,京兆府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
闵王又道:“是谁家的牛查出来没有要好好给他个教训疯牛怎敢让它上街”
蒋长扬笑了一声,没说话。
接着闵王就要拉蒋长扬去喝酒,蒋长扬拒绝,闵王笑了两声,笑得很难听:“既然将军这么忙,孤也就不勉强了。”
蒋长扬恭送他:“殿下慢走。”
牡丹一听到马蹄声响起来了,立刻拉开车帘子看着蒋长扬:“你还好么”
“你还好么”蒋长扬的声音几乎与她同时响起。牡丹看到蒋长扬的身上有血,便指了指:“你”
“牛血。”蒋长扬轻轻摇头,递手给她看,“只是手背上破了些皮。”然后活动了一下四肢关节给牡丹看,沉声道:“顺猴儿他们几个倒是被车辕给砸了刮了一下,顺猴儿怕是要破相了。”
牡丹看过去,只见顺猴儿立在那里,用恕儿扔出去的那块帕子捂着眉骨,脸上果然血淋淋的。他见她看过来,立刻就背过身去:“娘子您别看了,怪吓人的。”
蒋长扬阴沉着脸道:“走吧。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