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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过的甚是忙碌。安定侯府要大修,整日讨论布局规划营造出喜欢的风景。这着实不是件易事。幸好子瑜和那姑娘不用天天来参观,心里也算好受些。忙了些日子后整个人顿时懒了下来,每天看着时间流逝,不知道该做什么。
哥哥看我怏怏没精神,提议带我们去城外看红叶。金秋十月将过,满山红彤彤的枫叶甚是喜人。
通过雕刻华美的山门上山,这才发现山上游人络绎不绝,铺开锦缎席地而坐的比比皆是。我倚在树干上,仰头看着枫叶随着风晃晃悠悠的落下来,落在我的发顶上。我随手捡拾几片落叶,细细观察它的纹路。都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叶子,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留下做个书签也好。
宛言才不会如我这般故作姿态,她在宁府这些时日早就被闷坏了。她踩着地上厚厚的落叶,咯吱咯吱的越走越远。
枫山的另一边山脚有一条溪流经过,溪水汇集在浅浅的河道里,河岸是一片鹅卵石的瓦砾。我以往见到的河,多是波涛汹涌,给人豪放不羁之感的河。哪有眼前河的静美,潺潺的如同京城的女子般安宁。
我不喜欢京城。我想回宁夏。
“这还不简单。”哥哥抚着掌朗声笑。
修缮了几日的安定侯府朱门大关,只留了些从宁夏带来的仆从看管。我们雇佣了一队镖师随行,来保护我们一行的安全。从京城西安一路出发,路过靖国公府时我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它敞开的大门,幽幽叹了口气。快马加鞭不过七天就走了路程的一半,可我还是觉得慢。当初去京城的时候,我们是能有多慢走多慢,如今却是能有多快走多快。就算如此,我也恨不得能长出一双翅膀来,一眨眼就能飞到宁夏平凉。京城,的确是不适合我。
从此地沿着黄河支流回宁夏,随处可见上次黄河决堤河水泛滥造成的惨象。沿岸原本肥沃的土壤被泛滥的洪水冲散,房屋坍圮。更多的低洼地方存贮着满满的黄澄澄的泥水。地势稍高的地方随处可见流离失所的难民,穿得衣衫褴褛,饿得瘦骨嶙峋。窝在角落里拥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偷偷抹着眼泪。她怀中的孩子一直在喃喃的喊饿,可她已经没有了食物喂她,只能紧紧抱住孩子看着她一点点虚弱下去。
我看不下去,顶着宛言疑惑的目光捡拾了一篮子点心就要冲出马车。哥哥黑着脸一把拉住我:“你不要命了么!你这样下去就是一个死字。”宛言闻言,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挽住我的胳膊不让我移动半步。我皱了皱眉,斥责哥哥:“你没看到他们这么惨了吗?你就不让我送些食物给他们!你怎么这么铁石心肠!”
周围的温度猛的下降,我知道他这是生气了。我在他的目光逼视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可是又想到他刚刚表现出的无情,我睁大眼睛又瞪了回去。
哥哥怒气冲冲的扯走我手中提着的篮子,大力扔了出去。“你!”我涨红了脸,赶紧拨开车帘探出头往外看。就一眼我就呆住了。
周围的难民转瞬就扑到篮子周边,人挤人人压人,每个人都伸着如同骨架一般的手往点心上摸。我看着看着,脑海中忽然就闪现出一群饿狗抢食的情景。在生死面前,人为了活下去,哪里还顾及什么面子里子。
只要活着,只求活着。
我看的头皮发麻,想到刚刚如果下去的是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发凉。哥哥喘匀了气,瞪了我一眼:“这回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下去了吧。”
宛如惨白着脸,声音颤抖:“他们,他们在过来!”哥哥黑着脸,催促充当车夫的镖师快点赶车离开。即使马车狂奔,我也感受到那些人的目光,刺透厚厚的车壁,直直的朝我盯来。我额头上见了汗。荒凉凄惨的景象渐渐被甩在身后。直至不见。
停下来时,才发现进了一座城。曾经繁华的县城,如今是一片萧条景象。客栈老板一脸的哀丧,苦着脸为我们摆上了菜。我们也苦着脸——价格高的离谱不说还难吃。幸好我们是来打听消息的不是来吃饭的,于是……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诡异图景:在客栈里,店老板和一男两女边嗑瓜子边诉苦,说的老泪纵横,听的满脸动容。客栈老板讲得深情:“半夜里忽然听到轰隆一声,以为是打雷呢正好那闪电呀闪的勤快哟。闪一下,天就跟被劈开一道似的,亮得刺人眼。谁知道接着就是一连片的轰隆隆,这次可不是天上那是地里传来的,哑着声的闷响。”
“我们这离得岸边远没大事,离得近才惨喽。一下子水就奔上来盖过人头顶,你们说说这样人还活的了么!腿脚勤快的跑到高处,眼睁睁的看着家没了呀。”客栈老板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声音里满是沉痛。
我们虽没有亲眼见到河水奔涌而来的瞬间,却看到了灾后的惨象。我们都沉默了。
出来客栈,心里积存的沉郁之气还没有散去,闷闷的难受。宛言泪眼模糊的问我:“姐姐,爹爹就是这样去的么?”我的眼泪忽然就落了出来,拥住她纤细的身子,狠狠的哭了一场。
我建议哥哥,去堤坝上看看吧。曾经瑾年告诉我,救他的黑衣人喃喃说是太子在堤坝上动的手脚。我原是不信的,瑾年口中的黑衣人出现的太巧合太即时。可客栈老板不会有人指使他,他不会说假话。从一个月前就一直煎熬我的爹爹的死亡真相,马上就要查出些许眉目了。我有些兴奋,又有些忐忑。
堤坝被官兵重重包围,劳役们正在紧张的重筑堤坝。在这里,我又见到了那个大腹便便的肥胖官员,董大人。他站在河边望着有序的施工队伍,嘴角带着满意的笑。看样子是不能过去了,我们瞥了一眼立刻原路返回。
在这里遇见车昭,真是所料未及。他终于换了身衣服,鲜亮的宝蓝色,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副白脸小生的模样。他端端正正的坐在客栈里,释放出来的威严就让多话客栈老板半句不敢多说,毕恭毕敬的给他倒水端茶,一副奴仆的形容。我看到他就想起在金黄色的花雨中携手漫步而来的一双璧人,心脏如同被一只手攥住,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语气不善。
“公事。”他简洁明了。
“既是有公务在身,大人不抓紧时间办事,为何在这里驻足?”我寸步不让。
“挽释!”哥哥把我拉开,向车昭道歉:“挽释这几日有些焦躁,多有冒犯还请子瑜不要放在心上。”
“焦躁么?我知道了。”他点点头冲我一笑,大白牙反射阳光刺了我一眼。
知道,知道什么!我气结,狠狠踩了哥哥一脚。
哥哥吸气忍着痛笑,我早已跑开好远。
“你跟赵家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见面就不给人家好脸色?”哥哥追上来问我。
“什么赵家,我不知道!”
“你个小妮子,你无缘无故朝赵家小子发什么火?你知不知道他是来帮忙的?”哥哥被我气得头昏,忍不住呵斥我。
我愣了愣,“什么赵家小子?你说车昭?”
“车昭?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哥哥面色古怪。
“你说的赵家,可是靖国侯府,与我定亲的那家?”我脸色不好,心里有隐隐的猜测。
“没错,我叫赵轩,外称车昭,字子瑜。靖国侯世子,你的未婚夫。”清越的声音传来,如同往常般温和。他负手站在树下看着我们,泛黄的树叶纷纷飘落,却没有一片落叶粘到他的衣角。他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如一潭死水,恰似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此交换姓名,没有半点情谊,更没有之前隐瞒我的歉意。
我的心一瞬间重重的跌入谷底,遍身寒凉再也没有半分温度。
“挽释。”他已经站在我面前。我这才发现原来他这么高,我只能看到他的胸膛,那里绣着繁复的竹样花纹。我被他盖在阴影里,有重重的压迫感。退开几步,直到能看到他的面孔,他的眉心蹙着。
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瞬,旋即垂下眉眼,“我累了,慢走不送。” 南浦浮生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