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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老鬼啊,裘老鬼,你怎么也如此举棋不定。”
陈顺培一句话一出,便让裘彪心中一颤。裘彪的性格刚毅果然,如果是出刀对敌还是在棋盘上厮杀,果断、快速、凶狠那是裘彪的特点。但是现在的裘彪则完全不是,犹豫不决、举棋不定、思前想后,完全就是前怕虎后怕狼的样子。
“哎……”
裘彪叹了一口气,放在平时他自然可以做到刚毅果然,但每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便心中总有那么一些的胆怯,是害怕失败。一直以来他都是五虎门的掌门人,地位尊贵无比可相应的也一直扛着不轻的责任。生死之战,绝命之境,即便是裘彪这样的人也不得不被自己的心境影响。
“裘老鬼,没有了刀客的决意,你走不出这一步棋,也练不成最后一刀。”
陈顺培看着裘彪,一瞬之间眼光里面冒出了异样的光芒。以陈顺培之能又怎么可能看不出裘彪的问题所在,这个平时下刀果决刚猛之人,但只要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容易求稳,该进的时候不进,该退的时候不退。刀客最忌讳的乃是忧郁,一刀断天地、一刀震山河,若是没有真正的刀客决意这是不可能办到的。
找裘彪下棋不是真的为了下棋,而是陈顺培接着棋盘将裘彪逼入了绝境,这一步棋陈顺培想了整整一周的时间。至于裘彪到底是壮士断臂、是绝命一战还是突出重围,根本不重要。刀客需要的只是一个目标,一个可以让他在任何环境之下都可以奋力一战的目标。一直以来裘彪钻在陈顺培的无名一剑之间,却忘记了他自己刀客的身份。无论是和陈顺培对决,还是和宇文府在宣州大战,每每到关键的时候裘彪都会稍差一筹,这一筹便是他的决意。
就好像陈顺培的剑意一样,无论天罡八剑的剑法有多快,但始终快不过他的心。只有当他使出最后的一招无名之剑时,才能够真正地做到心有多快剑就有多快,可以说陈顺培练成无名一剑的难度在于他的剑不够快。但是裘彪却是相反,比天赋他不下于陈顺培,比刀法他早就已经天下无双,人称刀不过鬼头,裘彪的刀已经够决,但是他的心不够决。
听了陈顺培的话,裘彪咽了咽口水,才发现自己困在这局里面,早就已经口干舌燥。可是这一步棋偏偏他就拿不出主意,如果这局棋无关胜负,裘彪自然可以随心所欲落子,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无论是什么结果都可以去尝试。但这样对他没有任何的帮助,无名一刀也只有一刀,而且这一刀就是用在最关键的时候,面对生死之局,裘彪绝对没有时间去尝试,也不可能真的做到那般的随心所欲。
可以说,只要到了关键的时候,裘彪就失去了一个刀客的决意。在宣州的时候,裘彪就曾说宇文府的弱点在于他不是一个刀客,这其中的深意便是说这宇文府没有刀客的决意。但实际上放在他自己的身上也是如此,作为一个习刀之人裘彪的内心远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果然。
陈顺培说完这句话便将手中的黑子都放入了棋篓之中,看了裘彪一眼,然后便起身走了。参悟这一棋,参悟这一刀,他能够帮裘彪的已经都帮了,剩下的只能看裘彪自己的内心,刀客的决意到这里只能靠裘彪自己,其他人已经帮不上任何忙。
突然想到了几年前,陈顺培也一直卡在无名一剑最后的一点之上,作为一个剑客陈顺培在江湖之中已经是公认的第一,无可挑剔。但是在最后一剑之上,陈顺培发现自己失去了座位剑客的一样最重要的东西。这一点之上和现在的裘彪几乎如出一辙。
长铗派的武功讲究剑为刀用,长剑的招式之中暗含刀势,所以长铗派的剑法缺少锐意。出剑威力大,速度也不慢,但却不够锋利。陈顺培在这无名一剑之中修炼的就是自己的锐意,从他发现这个问题到参悟出答案,花了几年的时间。同样的,江南五虎门的刀法崇尚刀为剑用,在速度和威力之中寻找一个平衡点。放在化境之下,这刀法乃是经天纬地的想法,但是到了化境巅峰的裘彪却显得后继无力,原因便是他缺少刀客该有的决意。一刀不决又怎么可以断天地,震山河。
陈顺培走了,留下了裘彪一个人,苦苦地面对棋盘。裘彪拿起一子,刚想落下却又马上收了回来,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决定,这一子裘彪花了两个时辰依然没有落下,天已经黑了,但是在黑夜之中,裘彪依然面对着这个棋盘,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依然捏着一枚黑子。这两个时辰对于裘彪来说额外的漫长,此时他整个人已经口干舌燥,好在夜里微风缕缕倒也让人觉得舒服。不过外界的一切都已经难以影响到裘彪,他整个人都在棋盘之中,对于外面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兴趣。陈顺培走之前做了交代,三天之内若是裘彪不从这棋盘之中出来,任何人都不能打扰他。不睡觉不吃饭,对于内力化境巅峰的武者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虽然也会损耗身体但几乎微乎其微。但若是超过三日就不行了。
日落日出,晨时降至,裘彪依然伏在棋盘之上。困住他内心的已经不再是棋局,而是他内心里面的困局。五虎门遭遇浩劫,宣州一战大败,江南尽失,江南五虎门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此时此刻,裘盘还能孤注一掷吗,面对宇文复的三重化境,天下何人能够与之一战。裘彪苦练寒冰真气多年,但在宇文复的面前竟然连使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刀客的决意说起来简单,面对天下第一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惊雷神刀,裘彪又怎么决。
决字,在于心而不在于形,就如棋盘上的局势,南有百万雄师、北有铁骑浮屠,西有遍地拒马,而东面看似平静却也暗潮汹涌。此局正是裘彪现在的心境,无名一刀就是他的东面,这一刀看似刚猛,但也暗伏杀机。修练这一刀需要的乃是刀客的决意,但是裘彪要面对的不是寻常的对手,而是一个胜过他师叔裘林黄泉无道之境的宇文复,还有他手中的天下第一刀惊雷神刀。
既然称为天下第一刀,那裘彪自然便是不敌。不战尚且有一线生机,战便是一绝生死,可能绝处逢生,但裘彪心中知道这一战更多地是绝了自己的后路。五虎门的后辈都安排妥当了,可真是裘彪输了,裘断浪等人还有机会吗,宇文复还会给他们时间吗,裘彪冷冷地一笑,以宇文复的手段,他自然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道理,裘彪以为给自己一个太上长老的位子就可以放下一切和宇文复一绝高下,但在棋局之中,他尚不自知,他从来就没有退路。
裘彪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回想到了他九岁的那一年,第一次拿到一把小木刀,心里很是开心便在家中的院子里面耍刀玩。第一次耍刀,裘彪自然不会什么高深的刀法,但这一次却是最开心的,因为他可以随心所欲,想怎么出刀就怎么出刀,没有招式的禁锢也没有敌人的刀剑,一把小木刀在裘彪的手中很是灵巧。裘彪的父亲给他做了这把小木刀,是让他玩玩的,五虎门里面每一个人年轻人都有这样的一个阶段,是用来培养他们对于刀的热爱,但对孩子也需要一些保护,所以做的乃是一把木刀,无论小裘彪再怎么顽皮,都不可能伤着自己。但是这把砍不伤任何人的小木刀却在小裘彪的心里是最锋利的,在他的眼中这把小木刀就是神兵利器,握在他的手中便可赢遍天下兵刃。
……
“一刀不破,百刀无用,一刀到底,不破不立。”
在五虎门的总舵里面有一个学武堂,每一个年轻人都会在这这里学习五虎门最基础的武功,那一年裘彪十一岁,是五虎门之中入学武堂年纪最轻的一个,也是五虎门之中学刀年纪最轻的一个。他记得第一次跟他讲刀法的是他的师伯,而他的那一句“一刀不破,百刀无用,一刀到底,不破不立。”常常让裘彪回忆起那些往事。
可年纪越是大,江湖的资历越是深,裘彪就越是忘记了以前所学的。当年的他手握一把小木刀都可以有一刀断天地的决心,但现在手握天下奇刀眉夜刀的他却显得畏首畏尾,所谓一刀不破,百刀无用。裘彪之前还高兴自己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就参悟到了无影四刀,但这突然之间他明白了,实际上无影四刀只不过是他内心里面恐惧的一个投影。
陈顺培参悟无名一剑那是几十年慢慢摸索之路,那是化繁为简,化简为神的一个过程,天罡八剑只是其中的一段插曲。可他裘彪呢,他一早就知道了陈顺培的剑意,知道了无名一剑,他所要修炼的就是无名一刀,在这个前提之下,无影四刀看上去强力,但实际上却如同鸡肋一般毫无用处。
无名一刀本就没有招式,或者说无名一刀的招式便是裘彪的一刀,这一刀如何砍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刀必须要决。
“啊……”
裘彪朝天大喝一声,一个转身向后腾挪而起,从刀鞘之中抽出眉夜刀来,朝着天际抬手扬刀而出。刀客之决,天地难动,一刀既出,鬼哭神嚎。
“无名一刀!”
随着裘彪的一个叫声,从裘彪的眉夜刀之中射出一道决绝的刀气来,这刀气不同于之前裘彪用自己内力外放而成的刀气,因为这刀气更加薄,更加利,所到之处无可匹敌。这一刀下去,强大的刀气射入棋盘之中,连着石桌石凳都被裘彪的刀气所中。但是惊天一刀之后,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裘彪出刀之后,整个人如同虚脱了一般,他收起了眉夜刀返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唐江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