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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牛女相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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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带我来见织女,最后却叫我来这里拜你父亲的坟!?”

  凤翎望着那一方无字的坟碑,气得咬牙切齿。

  她难以相信,这个混帐带着自己行了一夜的船,竟然就是为了到这座滨江的无名荒山里看这座坟茔。而那坟里埋的,竟然就是与她有血海深仇的靖王鸿烈。

  鸿昭小心地拉住她想要解释。

  “你放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那坟里的老奸贼又做过什么?”

  鸿昭听了她这话,脸色陡然惨淡:“凤翎,你听我说……”

  “鸿耀之,东皇殿下,你欺人太甚了。这算是又一次立威吗?要我向杀父仇人祭悼?你还要跋扈到什么地步?”

  天子气得脸色刷白,因为情绪激动,胃里竟然又泛起了酸,脑袋里天旋地转,差点绊倒。

  鸿昭只能撇下坟前的祭品,扶她到林子边的青石上坐下,见她气得伤身,咬牙道:“罢了……是我错了。你先回船上去吧,我点完这柱香就过来……”

  他吩咐死士护卫好天子,便自己回去继续祭扫。

  凤翎没有回船,她坐在青石上生了半天闷气,却发现鸿昭迟迟没有从林中出来。

  那一方无字的墓碑,那一处不封不树朴素得吓人的王陵。带给她的震撼挥之不去。

  为什么?

  为什么一代奸雄要选择这样的死处?

  为什么鸿昭明知自己恨死了鸿烈,还要带她来这里?

  凤翎心中七上八下,想到自己刚才大骂人家的老爹,又终究有些不妥当,便忍不住重回林中去看。

  鸿昭依然跪在那方无字的坟碑前,一动不动,犹如石像。

  面前的祭酒也未曾动过。

  凤翎想,这人不是被自己刺激得傻掉了吧?便迟疑着唤了一声。

  “鸿昭?”

  “石像”依然不动。

  凤翎又走近了些,提高了声音。

  “鸿昭?”

  鸿昭终于回了神,转过头,有些凄惶地望望凤翎,眼圈通红,面上犹有来不及拭去的泪痕。

  凤翎惊呆了,她是第一次看见鸿昭流泪。她还一直以为,那个臭东西是不会动摇的铜墙铁壁。

  鸿昭没想到她会折回来,很是尴尬,努力挤出惯常的戏谑笑容,却终于因笑不出来,而显得更加惨淡。

  “臭东西……你……”凤翎见他这幅模样,顿觉心中酸涩,“你别难过。我不该这样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

  她满面通红,低着头,惭愧地搓着手,不知所措。

  鸿昭轻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拉住她的手:“你没有错。你说的对。姓鸿的都是奸贼。只是那坟里头埋着的人,不都姓鸿……”

  凤翎疑惑地望着他。

  “这坟里合葬着我的爹娘。而我娘……就是我同你说的织女。”他又尽力笑开了些,“你看,我是织女的儿子。还不是大罗金仙吗?”

  “你疯了。胡说些什么。”

  凤翎讪讪缩回手,鸿昭也没有再勉强,神情严肃道:“我没有胡说。织女每年只能见牛郎一次,我的母亲在世时,每年也只能在凉州见我父亲几天。”

  凤翎有些惊讶,她从没听鸿昭谈起过他的母亲。不仅是他,就连整个靖王府乃至长安城的人都不曾提及过他的母亲。

  堂堂东皇的母亲一直就只是个面目模糊,身份低微的侍妾,仅此而已。

  “听说你家母亲大人故去很早……”

  “她是直到三年前,才去世的……”

  “什么?!”天子瞠目结舌。

  “我的母亲本也只是个没有像样名字的流民。她被金乌人掳掠到北边,又被我父亲的军队所救,就做了他的奴婢,一直隐姓埋名留在凉州。”

  “那靖王为什么不把你们母子一起接回长安?”凤翎望见鸿昭有口难言的表情,忖了忖道,“因为……成姬?”

  鸿昭的眼中现出哀伤。

  “倒也不全是。她跟了靖王,又生了鸿昭。这两人全都与天下人结了怨。如果她大大方方住进长安,实在有千万个理由会死于非命吧。你刚才问这碑上为何没有刻名姓。也是因为如果有名有姓,即使严加把守,也难免会被掘坟暴尸……”

  “靖王为何要埋在这里,谯明山鸿家吉壤不是更好吗?”

  凤翎虽恨鸿烈,可是念及一代枭雄最终竟以无名之墓埋身边疆荒山,仍是不免感慨。

  “你……真的不知道?”鸿昭诧异地望着她。

  凤翎想到她母亲与鸿烈在此地的风流帐,不由有些脸红,便咬牙不做声。

  “他会选在这里,与我娘合葬,替先帝守住城关,是既不想辜负我娘,又不想辜负自己吧……可终究有没有辜负呢……”鸿昭轻轻笑起来,“谁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立威。只是想告诉我的母亲,我寻到了妻子,也快要有孩子了,可惜她没能看到……”

  他这么说着,眼圈不禁微微泛红。

  凤翎又尴尬又心酸,低着头无言以对。

  “对了。”鸿昭一指墓碑,“你说那上头没有字。其实也不全对。碑后也有一篇墓志,是我父亲去世前吩咐刻下的。你要愿意,不妨看看,看我说我母亲好像织女,是不是在吹牛。”

  凤翎迟疑地走到碑后,仔细从青黑的石材上辨认了一阵,终于看清了那篇墓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竟然是一首感伤的古代情诗,写的是戍边士兵的感叹——虽定下盟约,却不能践盟与妻子团圆。

  杀戮一生的鸿烈竟然会在自己的墓碑上写下这样的文字?

  “这不是邶地的古诗嘛。”凤翎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震惊了,犹努力做出一副不屑的表情,“靖王真是差劲,连替令堂写个情书都要抄。再说哪有人会吩咐把这种情歌刻在墓碑上,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恩爱,人死了,还虚情假意个什么劲。”

  鸿昭不以为然地摇摇头。

  “不管我的父亲有没有贪恋先帝,有没有迎娶成姬夫人,我娘都注定是要做织女的吧……”

  凤翎蹙眉,望着他难得凝重的脸。

  “任何买卖都不会一本万利。鸿家挟天子令诸侯,就要代天子镇诸侯。昨夜的那颗星不是织女,而是荧惑。血红色,主兵戎。他们说,那是象征鸿家的妖星……”他傲然抬起头,望着远处连绵的山峦,“说的也有道理。在这么个世道,鸿家人的宿命,就如同荧惑,只能用严刑峻法,兵家霸道烧尽混乱。如果天下没有我这个摄政东皇出头,捧着你这个傀儡皇帝,再张牙舞爪地欺负他们,那么,东夷大陆上不知会冒出多少个天子呢。”

  凤翎瞪大眼,惊异地看着他。鸿昭按剑而立,晨光照在他坚毅的脸上,他望着壮丽河山,眼里满是灼灼yu火,却又透出自信从容。

  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度,竟是连荀朗也不曾有过的。

  凤翎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震住了。

  他说的,也许有理。

  凤翎早就知道,这个世上的事并不是非黑即白。鸿奸贼所做的也许与自己和荀朗所谋的是同一回事,只不过因为境遇不同,立场不同,他们便打出了不同的旗号,用上了不同的方法。

  谁对谁错,又怎能说清?

  鸿烈虽奸狠残暴,却到底用他的杀气维持了景朝江山二十年的太平无事。如果没有鸿烈,天下将回到列国纷争的乱象,凤家帝胄将重新飘零。

  至于自己这个庶出的小皇女……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凤翎想得心中发紧。

  “小奸贼”忽然扭回头,望着天子,笑意缱绻。

  “行伍之人,每时每刻都有可能客死异乡。我的奸贼父亲替两代先帝东征西讨,直到须发花白,犹未卸甲,是不可能实现‘偕老’承诺的,对于等了一辈子的母亲,他也只好在墓碑上虚情假意一番了吧。”

  天子紧紧握着拳,沉吟着,没有做声。

  鸿昭轻轻叹了一声。

  “我这就祭好了,你等我收拾一下就过去。我……”

  他收住了话,因为他发现,天子正用异样的眼光死死地盯住他。

  鸿昭不知自己又有哪里做错。

  忽然,她撇下他,自顾行到墓碑前,理了理衣襟,郑重跪了下来。

  鸿昭惊得不知所措,怔愣地望着她。

  凤翎冷着脸,自地上搁着的壶里斟了一杯酒,举起来,对着墓碑缓缓道:“朕乃当朝天子,北狩至此,蒙东皇搭救,谒先贤之墓,深谢故靖王夫妇,忠烈仁义,保境安民,鞠躬尽瘁。特敬薄酒一杯,聊表追悼之意。”

  凤翎缓缓洒下那一杯酒,拱手行了一礼,重新放好酒杯,又盯着那方无字的墓碑默了好一阵,方面无表情地起身。

  “凤翎……”

  鸿昭怔怔望着她,只觉有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心头。他的嘴张张合合了半天,最后却只挤出了嘶哑的两个字——“多谢……”

  凤翎侧过头,躲避他的目光。

  “鸿昭,你不用谢我。刚才跪下的只是景初天子。她受了你父母的恩惠,理应感激。可是……马夫龙骧的女儿,永远都不会宽恕坟里的杀父仇人,更不会真心实意做鸿家的媳妇。即使……即使……”凤翎扶着小腹,脸色苍白,嘴唇发颤,“我也不会……不会的……你是……奸贼……奸贼……”

  天子双手冰凉,已经语无伦次。

  她快哭了,可是她不想哭。

  鸿昭看懂了,识相地搂住她:“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你是有骨气的好女儿,有抱负的好天子。”

  “住口……住口……”天子疯了似地不断摇头,厉声截断了他的话,“哪个要你这么聪明?天底下只有你最聪明吗?!”

  鸿昭默然,不去看她的脸,只是紧紧搂着。

  凤翎伏在他肩头,大口喘息,仍是抖个不停。突然,她一口咬住了他的肩,咬得死死的,咬了许久,仿佛要咬下这个奸贼的一块肉。

  经过这一番努力,她眼里的泪珠终于没有掉下来。她松了口,昏昏沉沉,大概那一口已经用尽了她的力气。

  “傻妞……”他小声地试探。

  “恩……”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趴在他胸前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烈日已经晒上来了,我们上船吧,奸贼……送你回去……”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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