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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雏凤(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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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阁外群山已渐渐染上暮色,宫娥们点亮了妆台边的灯盏后识相地退了出去。在上妆一事上,女帝并不喜欢人家伺候,大概她是不希望别人看见她“画皮”以前的鬼样子。

  凤欢耷拉下脑袋,显得十分可怜。可是天子早已习惯她的演技,还是问了要紧处:“你和那小谢将军究竟在搞什么把戏?”

  凤欢默了半晌,直到撞上女帝犀利的眼睛才讪讪道:“他要我替他去向云中君求情,饶他老子的狗命。”

  “你只是个没有官职的女娃,他为何要来求你?”

  凤欢听了,气鼓鼓:“谁不知道我是云中君的大丫头。”

  凤翎见她气恼,也觉得自己这一问欠妥当,便轻轻叹了一声:“不要理他。安心做你的大丫头,默默无闻,泯然众人。不要和男娃混在一起,特别是河东人的崽子。”

  “泯然众人……”她撇撇嘴,小声嘀咕,“哪个‘众人’会睡到娘娘的寝宫里?他们又不是瞎子。”

  天子见她一副不服管的嘴脸,也来了火气。

  “那你要我怎么办?”

  “泯然众人就该和众人一样住在宫外。”

  “宫外?谁来照顾你?”

  “我要……”凤欢扭头望了坐在帘外的荀朗一眼,鼓起勇气道,“我要跟着师尊。”

  荀朗没有言语,凤欢可以想象,他大概连表情也不会改变。

  荀相才不会接纳她这么个麻烦,更何况无论他多么宠她,惹怒娘娘从来都是他的禁忌。

  大人们全不理会她的提议。

  她只能无趣地低头,一下下扣天子妆台上镶嵌的玉石玩。

  天子的眉头打了结。

  “你就是闹破了天,我也不会放你出去。绣衣使接到暗害东宫的密谋不计其数。全是小海陵替你挡掉……”

  听见天子这样说,凤欢忍不住轻轻“嘁”了一声。

  天子停住话,死死盯着凤欢。

  凤欢索性改变了姿势,破罐子破摔,再也不谦恭了,无赖似地叉着脚,大咧咧靠到了几上。

  “我,堂堂正正一个男人,要靠女娃来挡箭。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想的。”

  听见这话,荀朗轻轻咳嗽了一声,少年的心一阵跳,扭头望去,却见师尊竟然直起了腰,似乎准备开口禀奏些什么。

  天子抢先接过了话头。

  “你是我儿子。我只会,也只能不择手段地去保护你。牺牲一个女世子算得了什么?”

  “娘娘……”少年仍旧咬紧牙关,“我不要活得这样苟且。”

  “你不要活?”凤翎的嘴角剩下一丝笑,抬手一点回复了“真身”的少年,“你倒是善解人意。近来颇有关于皇嗣的议论。他们都说,没了你,我就可以安心再去养一只雏凤。既然你不要活得苟且,不要我来护你,那我也按照他们说的,放掉你吧?反正你也不听话……”

  凤翎看出,儿子已经变了脸色。

  纵使他少年轻狂,也很明白她在讲的是多么要命的话题。

  凤欢,不对,该叫他凤骅,穿了“大丫头”衣衫的真正皇子凤骅,仿佛被他的母亲吓住了。

  十多年来,母亲的眼睛就是有这样神奇的力量,一霎时春风和煦,一霎时冷冽似冰。

  只要母亲点到了要害,儿子总会听话的。

  她再不言语,自顾摩挲香粉盒盖,想要静静等着凤骅服软,没想这一回等来的却是一句笑笑的“好啊。”

  凤翎立眉望向少年。

  他笑得沉静笃定,面容虽像他的生父,神情却全然是他师父荀朗的翻版。

  “就请娘娘放掉我,另育英才。我不是真正的凤凰,我不想呆在宫里,只想浪迹江湖,闲云野鹤,或者干脆让我留在这山里修道吧。”

  “你……”

  凤翎愣住了,她竟被一个娃娃绕进去了。

  “闲云野鹤。”她怒极反笑。

  他不明白,他的母亲也做过一样的梦,结果却千疮百孔地回到了这里。而他,甚至还不如他的母亲,没有一个凤凰身子。

  “你到学了许多好词。不要做宫里的孤鹤,要做外头的野鹤。这个想头还是很清高的。”

  她俯身,凑到少年近前。

  “这位堂堂正正的男人,我来问你,你有没有看过被流矢穿腹,血崩而死的人?”

  “什么?”

  少年被娘娘这一问弄懵了。

  “一箭戳进肚子。”不容他细想,凤翎已摸上了他的腹部,以手模拟箭头,轻轻一击,“血滋得一声,就出来了,满身都是,又热又滑……”

  凤骅受了这一吓,气虽虚,嘴却仍旧硬:“娘娘,我长大了,你……不用唬我。”

  凤翎凝眉,看了儿子好一阵,终于坐回了妆台。

  “你去吧。”

  凤骅踟蹰着,轻轻道:“去……哪里?”

  天子再不言语,也没了表情,只是愣愣看着镜子,继续上妆。

  凤骅尴尬地坐在一边,不知所措。他等了好久,等不来母亲的下文,可也不想认错,便决定出去。

  他起身,掀开帘,看见荀朗仍坐在那里,不急不恼地看着他。

  荀朗没有表情,凤骅的脸却已经涨红了,立刻住了脚步,再不敢往前去。

  “少主,生死有命,天地不仁。娘亲……何辜呢?”

  荀朗悠悠说出这一句,击中了少年。

  小谢将军说的没有错,凤骅是个来历不明的杂种。

  天子会让他男扮女装,掩人耳目住进宫廷,只为她是他的娘亲,是他唯一的亲人。她不舍得让他在外头冒险。

  少年想起了童年时,那些寒冷的夜晚,娘亲如何把他搂在自己的怀里安睡。

  凤骅没有父亲,又自娘胎里天生带了一股热毒,常有小疾袭扰,所幸母亲全心全意地抚育他,才把他拉扯成如今这样的健康伶俐。

  她爱他,宠他,竭尽全力地满足着他的各种要求。关上了宫门。他,才是超然台里真正的主人,女帝却成了个没有原则的“败儿慈母”。

  景朝宫规森严,世家大族都把眼睛落在天台宫内,不允许任何一个男性皇子有沾染御座的可能。

  如果不是身上这套“女世子”的伪装,一个男娃又怎能躲在超然台里平平安安长到今天?

  凤骅扭回头,去望母亲。

  “娘娘……”

  凤翎仍是自顾看着香粉盒。

  “你放心。我老了,再生不出雏凤来。不管你去到哪里,你娘娘……都只有你一个。”她抬头看着儿子,笑得恍若三春明月,“你可不能让旁人知道啊,小混蛋。”

  “娘娘……”

  凤骅只觉心里一阵酸暖,忙又跪回到了母亲身边,搂住了母亲的腰身,将脸蹭到她背上。

  凤翎轻抚着腰上那双仍显稚嫩的手,微微合起了眼睛。

  “宝贝,咱不说废话了。说了又要吵,没意思。你来帮我看看,秦家送的香粉可好?”

  凤骅就着灯,凑近看了看,忍不住笑。

  “怎么?又没抹匀?”

  凤骅点头。

  “还是叫宫娥进来伺候吧,娘娘你的手法根本不行。”

  天子不理儿子的建议,翻了个白眼,取了粉盒补妆,边补边唠叨:“不用她们,我自己会。人老了,涂脂抹粉是看家本事。”

  “娘娘不老。娘娘好看的呀。”凤骅学着童年的模样,一亲她的脸颊。

  凤翎故意做出嫌弃的模样,一推儿子。

  “仔细点。又给我蹭掉了。”

  凤骅挠头,嬉皮笑脸。

  凤翎补完了妆,点好了唇上的胭脂,轻轻一扯儿子的耳垂,柔声道

  “毕竟是男孩子,委屈你装腔作势。那个小谢,可是瞎了眼,揩油到你身上?你有那么好看么?”

  “怎么没有?我像你呀。还能不好看?”

  “滚。”

  女帝轻轻一捶儿子。

  “他缠得紧,我甩不掉,干脆就收回来做夫人呗?看他还发不发浪。”

  “也好。只要你不怕我扒了你的皮。”

  “娘娘放心,就是要夫人,也不要他那样的,跟个马猴成精似的。”

  母子二人具嬉笑起来。

  “今日便松口气。过会儿,你去换身衣服吧。”

  “怎么了?”

  凤翎顿了顿,道:“你乖。去换吧。过一会儿,你的摄政阿爷要来拜见。”

  “他来拜见娘娘,为何要我换衣服?”

  女帝勉力一笑:“他归来已有一月,一直没能与你说几句体己话,想来很是惦念,今日机会难得,你该……”

  “他惦念我做什么?”

  “他是你的长辈……是阿爷,自然惦念。”

  凤骅发现,每回提到那个奸贼,母亲的眉眼间总算藏着一丝不寻常的慌乱,这种慌乱让少年看了很不舒服。

  “呵呵……是吗……”凤骅的声音依然甜美,口气却渐渐透出阴冷,“娘娘,我虽没有成年,到底长大了些,没那么容易被捏死了。你不用再怕他了。”

  “谁说……他要捏死你?”

  “‘天狗吞日,飞鸿啄凤’,童谣都唱遍了,宗庙顷危,难道不是路人皆……”

  天子敛容,冷冷打断儿子:“你若真是长大,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娘娘,咱家的江山姓凤,可不姓鸿。”

  “咱家的江山。”

  天子微微一笑,忽然起身,牵着少年出了内室。

  外堂中,荀相见她出来了,恭恭敬敬叩头行礼。

  凤翎也不理会,只对发愣的儿子指点着堂外,要他去看暮色沉沉里由点点宫灯勾勒出的明德山的轮廓。

  “江山若真是姓凤。眼前就有这一座,让你心心念念的明德山,你对喊它上一声,它会应你吗?”

  凤骅不知所措,母亲出的这个题目简直是在拿他取笑。

  此刻,灯火暮色中,女帝的侧影暧昧不明,因为方才的浓妆艳抹,竟然还显出了几分诡异与妖艳。

  凤骅本能地去看一旁的荀朗。

  那人仍旧恭恭敬敬跪在那里,垂着头,不言不语。

  “你不用看他。”凤翎识破了儿子的心事,“江山乃阴阳二气所化,并没有姓,也从不也属于任何人。荀相,朕说的对不对?”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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