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分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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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霞街本应该陷入彻夜狂欢,却因为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把来寻欢的众多商旅吓跑了一大半。
“春赏”对海陵王府意义非凡,不仅因为这是难得的地方节日,更因为这是一年一度,“忘忧国主”接受“朝见”的日子。
在郑桓的金钱帝国里,“朝见”也是确立权威的一种方式。平日间,他的“文臣武将”都在各自的行业,有条不紊地替他搜刮钱财,唯有春赏之夜,整个甘泉城里与海陵府勾结的官商豪奢,无论有亲还是有仇,都会忘记平日的竞争,汇聚到虹霞街捧场。
他们争相甩出大把金钱。
大户们汇聚暖香阁,“打赏”花魁和花国状元,参与竞猜博彩,中小散客则只能照顾大小酒肆的生意。无论哪种花钱形式,说到底,都是对“国主”一次体面的“孝敬”。谁都知道,整条花街都是“国主”送与那个贪欢的小妻子的礼物。
“春赏”让奸商们倾巢出动,也是朝廷洗劫金钱帝国最好的时机。郑桓想到了鸿昭会利用这个机会来对付他,却没有想到,这个兵痞竟会胆大包天,拿天子来做香饵,吸引他的注意力。再放出假消息,金蝉脱壳,甚至干脆果断亲自调出甘泉驻军,来“帮助”州府推行荀太师的“募义令”。
所谓“募义令”是内阁在灾时发布的一道紧急诏命。即是动用州府存银,以统一的低价,购买征募民间有德义的世家大户的存粮来赈济灾民,度过春荒。
所谓“募义”,针对的恰恰是那些不义之财。
内阁的大人们知道,钱粮不是失踪了,而是汇聚到了不该去的地方。大河连着小河,州府和官商本是一家。用州府从豪强百姓那里搂来的钱,去买豪强恶意囤积的存粮,再反过来去救州府的百姓。
应对三分天灾,七分人祸的灾荒,这种自掏口袋的救灾,是最迅速也最有效的办法。
政令下达后,以崖州为首,地方上立刻涌出了一批行德义的大户,不要州府的银钱,主动捐粮赈济灾民。九州士子官民为之感动,荀太师甚至亲自主持,在朝廷神宫,为这些义士行长生祈福祭,写青词告知上天诸神。
告诉诸神是虚的,告诉诸侯才是实的。
太师的意思是,老子也是从地方上来的,知道你们那点子下作的发财经,这是我的崖州府给你们做的榜样。
你们要捞钱也可以,好歹要让朝廷的买卖能维持下去。如果盘剥得老鼠们闹起来要吃掉大象,老子就不饶你们了。自己惹出来的乱子,自己收拾好,趁早把钱吐出来,不要等老子来踢你们的屁股。
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对各方也算公平合理。可前提是接令的这些人要能够知廉耻,要脸皮。在大多数东夷官商看来,脸皮名声,天道正义和真金白银比起来,就跟个屁一样。
鸿摄政就不看好荀朗的一厢情愿,内朝例会上,他掏着耳朵对荀太师道:“子清,别傻了,你我都知道,底下的粮根本就买不上来。”
众臣听了东皇的这番嘲笑,吓得一头冷汗,大气不敢出。天子才一出巡,朝中的这两位巨擎竟立刻就掐起来了?
荀子清还是笑得云淡风轻,那副风雅出尘的形容举止,真不愧是被士族们推崇的——“长安宦海最清澈的一泓碧波”。
“所以,才要有劳摄政的王师去维持秩序嘛。”
鸿昭望着荀朗的笑容,咬牙切齿,暗自钦佩。荀朗到底是荀朗。东夷四海十六州,只有他,才配做自己的对手。
荀太师当然知道,表面看来,遭灾的是河南三州,其实真正闹起来的只有甘泉一地。崖州是他与凤翎的本家买卖,无论旱涝,一直就能运转正常,供应钱粮。隋州,在三州实力最弱,隋州刺史崔绪资格却最老,老头子仗着自己年高名重,就开始装起老糊涂,像墙头草一样在东皇与太师两股势力间乱摆。
只要收拾好了甘泉,隋州也会立刻太平,凶险万分的河南之乱也就跟着解决了。
脸面名声当然是个屁,但身家性命总不是屁了吧?我荀朗在长安城给豪强们脸面,你鸿昭就亲赴甘泉去威胁他们的性命。谁叫你是起于甘泉,手握兵权的“景耀武神”呢?我不行,只是个不染尘俗的神官嘛。
“圣驾不知行至何处了。只怕唯有劳烦东皇亲自前往,调用王师护驾了。”
荀朗说完这番话,竟还特意当着内阁众老臣的面,郑重其事地给东皇叩了一个头。
临了,还不忘,十分真诚,一脸正气地望了鸿昭许久。
这真是要折死了鸿耀之。
所有臣子都看出了太师的精忠,东皇的跋扈,全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起东皇。
鸿耀之,甘泉是你家的烂摊子。你不去,谁去?
东皇当然只好识趣。自从他受了九锡,占了天子,他就有离倒霉不远的自觉。好人荀朗做,黑锅鸿昭背,将是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景朝国政运行的基本模式。天子是很乐见这种内阁构成的。
“子清错了,我要调用的不是我的王师,而是……天子的王师。”
奸贼极力表白。
众臣唯唯诺诺,心中暗自冷笑——奸贼真是虚伪。
士子不喜欢鸿昭,兵将却爱死了东皇。因为东皇赏罚分明,能征善战,让他们在腥风血雨中,有了活命乃至升迁的可能。
甘泉的虎狼之师,早就看郑狐狸和那个小丫头海陵王不顺眼。他们跟着高将军拼死拼活剿灭金乌党。王驾和男宠却在地皮上吃香喝辣,要不是凤萱夫妻能按时缴纳军粮,高澈又约束得甚紧。海陵王府大概早已被军马蹄踏平了。
所以,当他们眼中的战神从天而降,带领他们去劫富济贫,抢钱抢粮。不对,是帮助朝廷推行“募义令”的时候。
他们那种热血沸腾的劲头,并不比参与一场大战时差多少。其实,这也确实是一场大战,交战的结果是——枪杆子终于戳破了钱袋子。
黎明将至,女帝回銮。
黑云苍茫,暗无星斗,只听得马蹄声声,夜风潇潇。
晨光自云缝渐渐透出,照着底下花街上轻装简从的天子车驾。
“朕薄德寡识,愆尤实多……”摄政正懒懒靠在车窗边,把刚收到的“罪己诏”草稿,念给怀里的天子听。
皇帝既然是天子,有了天灾总该做些自责的姿态吧。
“子清的文笔就是好,简直把我骂成了个混蛋。”凤翎一脸愤愤,打断了东皇的诵读,从他怀里挣脱,趴在窗框上,望着萧条的街道。
满城繁华,归于寂寥,春赏巡游所撒下的彩纸花瓣还在随风乱舞。
“事实上,我也确实是个混蛋。好好的春赏被搅散了,连你的宝贝绮罗也没见着。”
“宝贝?”鸿昭把诏书放到一边,望着她,疑惑地蹙起了眉。
凤翎冷冷剜他一眼:“难道不是吗?容色倾城,勾魂摄魄。”
鸿昭愣了一阵,忽然勾着唇,坏笑起来:“陛下想见见吗?的确是个难得的……宝贝呢,不但容色倾城,而且解语知心,温柔体贴,定会让陛下满意的。”
天子的表情瞬间变得凶恶,简直就像是要咬人:“我又不是郑狐狸。不吃你这套色诱。”
“陛下为什么不高兴?”东皇忍住笑,眨一眨无辜的眼睛。
“我为什么不高兴?你抢得那么过瘾。我高兴得很呢。”凤翎别过头。
“陛下后悔了?”鸿昭腆着脸凑近。
“我原本还想……”
“臣也想让陛下尝尝微服私访的趣味,可是郑季常已经察觉了陛下的行踪。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了。”
“子清一定又会怪我鲁莽行事,手段凌厉……”凤翎垂下了头,眼中透出些薄薄的凄凉。
鸿耀之笑不出来了,他眉角跳了跳,自顾卷起那一封“罪己诏”,冷冷道:“可惜你只顾游山玩水了,没有看到你的子清,在朝廷上是怎么逼我出来打劫的。我想他这人一向好干净,不会脏了手,只好由我来做这个恶人了。”
“胡说八道。”
“恩。我的嘴里哪能说出实话来。”鸿昭懒得辩驳,也朝窗外去看曙色。
黑夜已经过去了,荀子清,却依旧是鸿耀之躲不开的梦魇。
尴尬的静默开始在车里蔓延。
离馆驿的路还有很长,君臣之间却仿佛已经无话可说了。女帝发现鸿昭的脸色出奇地难看,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这一番釜底抽薪,抽了他几成?”
“三成。”
“什么?!”凤翎不淡定了,“朕的小命都快赔上了,你只抢了三成?”
鸿昭依旧冷着脸,没有扭回头。
“陛下没有看到吗?忘忧国已破,三成就足够给他警告了。”
凤翎故意拿脚踢踢他,算是主动示好:“你平时的威风哪里去了?”
摄政挨了踢,只好望向天子,等待示下:“那依陛下的意思呢?”
“这只狐狸,已经通了天,竟然还向我讨募兵权,绝对不能留下。”
“募兵权!?”
鸿昭一愣,非但没有气恼,反而忍不住一阵爆笑。
“你笑什么?”凤翎莫名其妙,气鼓鼓望着他。
“果然,死都是自己作出来的。”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