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贡女攸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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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三,大雪,子卯恶日,诸事不宜。
冀远城里开始吃人。
两个月前,坤明河刚刚结起冰凌,趁着乾国宫庭内乱,王座更迭。鸿昭治了五万铁骑,遣已在凉州多年的伏波将军邹禁都督兵马,伺机报一城六郡之仇。
将官们本以为此番必然要大战一场。
不想邹都督接了符节后,却只是查看屯田收成,调整州郡布防,更借着备战的名头,把鸿昭在甘泉搜刮豪强的狠招全部用上,压榨西北世家,不慌不忙只顾搂钱,似乎全然忘记了摄政王收复失地的命令。
监军忍不住派飞骑南下,向朝廷谏言,抱怨邹禁围而不打,养寇自重。
接到密信,东皇的眉只蹙了一蹙,便不以为意,笑道:“政由孤出,与都督何干?诸凶方兴,急之则相持,缓之则争心生。”
众将不知道摄政王难得讲出的这句文绉绉的话会不会应验,更不知道“诸凶”指的是乾国夏家,西北世家,还是旁的什么人。
两个月后,坤明河被冻得结结实实,邹都督也终于搂够了钱,挥师北上。
因为百年不遇的严寒天气,导致整个北疆粮草不济,更因为姓夏的“争心生”,自相残杀,乾国南面各郡实力大减,见王师大兵压境,无力回天,便争相投靠朝廷。
让人颇感意外的是,就连“夏家大战”的赢家——新任乾王夏翊,也在与邹禁短暂交手后迅速撤军,识相地准备北迁王庭,称臣纳贡,割地赂景。短短一月,不只一城六郡,半个幽州都被邹都督光复了,客居乾国望回归许久的东夷人个个扬眉吐气。
西北军民一派欢欣,纷纷赞叹东皇神机妙算,更崇敬邹都督带兵得法,大仁大义。
面对铺天盖地的赞赏,邹禁有点飘飘然了。总觉得自己该往“大仁大义”的路上再行一步。不知他帐下哪位高人出了主意,让他打着奉东皇教令的旗号,以贪赃的由头斩了一次次告他刁状的监军,安抚收编投降的夏家宗族及文武群臣,大方地许下各种官职,更随口免了一城六郡的赋税,这些仁政迎来百姓交口称赞。
只要他留在西北生根发芽,即使不能拥有天下,“亦不失重做一遍夏伯渊”,这是那位出主意的高参在他心里埋下的欲火。
正在他志得意满之时,不知京城又传了什么谣言,鸿昭竟亲自赶来巡边了。
邹禁这才开始在心中打鼓,隐隐觉得不妥。
权势的滋味太过甘美,竟让他忘了,在风雨飘摇的乱世,带重兵在外的“都督”并不好当,不动,人家说你养寇自重,动了,人家又可以编派谋逆。
如果鸿昭此来是为了收拾他,那么……
可是鸿昭却打消了他的疑虑,因为东皇来西北后第一件事便是大大犒赏邹禁,加封他为平远侯。更称他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上善之才。
邹禁略宽了心。
只可惜白璧微瑕,还有一个冀远,仍然顽强伫立在风雪中,阻挡王师继续北伐的道路。似乎只有东皇的神威才能征服。
“守城的是什么人?”
东皇亲临前线,想看看这个已经吞吃了他数千兵马的小城到底有何奥妙。
平远侯的眼里写满遗憾,他大概是急于在主公这里表现,不希望自己的军功里留下小小污点吧?
“是个金乌蛮将,叫个什么……尉迟那伽。”
“这算什么鬼名字?”鸿昭蹙眉望望身边一个青衣秀士,这人本是冀远县尉,侍奉夏家宗亲,月前随他家主公投降了邹禁。
秀士见东皇相问,赶忙拱手作答:“那小将本是夏玄旧部,祖辈信奉西狄教法,‘那伽’乃西狄龙神之名。”
“既是夏玄旧部,我怎么未曾见过?”
“他官小职低,不能入幽州王庭,向来混迹于羌、戎二州。这个小蛮子反复无常,生性奸滑,此番宫变,他东归勤王未果,便投靠了夏翊。夏翊要他立功表忠,他这才据守冀远,负隅顽抗,妄图阻碍王师。”
“生性奸滑……却留在这里独守孤城。”鸿昭微微一笑,“阻碍王师是一重罪。强占了使君的城关是另一重罪吧?”
秀士听东皇这样讲,不由面色发青,尴尬地偷眼望了望邹禁。
邹禁牙关紧咬,装作浑不知情。
鸿昭笑得格外和蔼:“使君放心,我只要幽州城,等事成之后,这小小冀远仍由你主持。”
“多……多谢殿下。”秀士翻身下马,结结巴巴,磕头如捣蒜,眉眼间却露出不为人知的诡譎。
鸿昭笑眯眯,抬手搭在眉角上,挡住扑面而来的飞雪,远眺那座小而顽强的孤城:“用水浇城,筑冰防御的主意到也算机灵……可曾出阵?”
邹禁答:“七日前曾经交手。”
“如何?”
“世之虎将,矢石交攻之际,千枪万刃之中,匹马纵横,如入无人之境。”
“哦,不想不义之地还能留有此等人物?”鸿昭轻轻自语,脸上透出说不尽的赞赏,扭头看见先锋小将恶来一脸不服气的表情,轻轻笑道,“恶来,不如你去会他一阵。”
恶来领命,拍马出阵。
擂鼓助威声里,漫天风雪之中。黑面小将走马于阵前,胯下乌云骓,身上玄晶甲,掌中浑天槊,威风凛凛,如同杀神。
“给老子开骂!”
阵内众人早已按耐不住,得了恶来将军命令,兴奋不已,嘴炮大开,用足语言艺术,祭起史传精神,把尉迟那伽祖宗十八代全都捎上。
嘴炮威力不小,比嘴炮威力更大的还是巢车和投石机。
冀远城眼看陷落,龟缩无益,唯有反击。
功夫不大,城头箭如雨下,将景军逼退至百步外,城门洞开,乾军阵势摆出,一员银甲骁将挺枪纵马而出,立于阵前高叫:“鼠辈何敢送死?!”
邹禁看清来人,忙道:“主公请看,此人便是尉迟那伽。”
只见那银甲小将,身材修伟,隆鼻深目,俊美非常,尤其那一双碧蓝的眼珠,猛一看竟有几分金吾慕容的风采,再仔细一瞧,冷峻的脸容又浑似是年少时的夏翊。这白虏少年与粗黑的恶来同处战场,实在是相映成趣。
鸿昭在门旗下见了,回顾众将笑道:“果然不差,竟有金眼鬼之勇。”
言未绝,见恶来拍马舞槊而出。尉迟挺枪接战。
一黑一白两员猛将斗杀在城关之下,两马纠缠,各自枪法俱无半点破绽,恍若两股旋风,斗了一百余合,竟然胜负不分。
趁着主将交战,冀远城的守军已经按照尉迟将军的布署,迅速分兵,在城楼弓矢的掩护下夺占了巢车。
恶来带的人马本多于出城守军,不想竟被乾军的阵法和尉迟的枪术压制得不能上前。
众人正准备上阵增援,想大杀一番,痛快解决,鸿昭却笑眯眯道了声:“尉迟那伽真乃将帅之才……鸣金。”
“主公!?”
诸将不明白东皇的心思,鸿昭却已经调转马头准备回营:“今日暂不屠龙。”
一战方毕,众人回帐,打了一场窝囊仗的恶来犹觉气闷。
“主公,你留着他,莫不是想自己打了过瘾吧?”
一句莽撞话说中了众人心事,大家纷纷望向鸿昭。
鸿昭并不恼,笑笑道:“我叫你回来,是吃酒。”
“吃酒?”
恶来更加莫名其妙。
“不错,吃酒,还要配上肥羊粳米。好好吃上几天。”
邹禁听了东皇此言,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鸿昭应该知道,他们带这一万人马突击至此,偏巧遇上百年难遇的风雪,粮道已被锁了七天,营中现有的粮草满打满算也不过维持十几日,所以打下冀远的意义不仅在疏通进军道路,更在于城中暗窖藏着的夏玄留下的大量存粮,这是只有鸿昭、邹禁和那位冀远县尉才知道的秘密,照理鸿昭应该立刻杀进城去,补充军需,缘何……
按着东皇的教令,东夷军不再强攻,而是让饥饿代替虎豹兵马,继续蹂躏这座坚冰之城。
鸿昭命人在距离城垣一箭之外安下一排营寨,不为攻城略地,而是埋锅造饭,大吃特吃。
他还特意找人寻来了些牛羊,加上香料反复烧烤,烧滚酒浆令其蒸发,酒香肉香混合着孜然、茴香的味道,顺着风雪向北飘去,犹如千万把金钩,生生勾走了城上守军的魂。
鸿昭军吃喝到第三天,东夷士卒越发膘肥体壮。
一箭之外,冀远城中,乾军将士连同城中百姓却快要饿死了。
不能作战的老弱军马已经全被吃完。就连马骨也成了争抢的对象。守卫北门的小校因为偷窃半架马骨回去给相好的婆娘熬汤,就被判砍了头。
当香味从城外飘入时,人们开始将贪婪的目光投向那具刑场上的无头尸。人肉,也是肉,且比牛羊更加细嫩。不知是谁砍下了第一刀,兵士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分吃死掉的“两脚羊”。
吃完了小校,就开始吃城里的其他死尸。吃着吃着,“食客”们灵机一动,发现活杀的“羊”要比死肉更鲜美。
于是,城中老弱妇孺开始一个接一个消失……
尉迟那伽执枪守在城上,冰雪凝结,寒风如刀,他却毫不动摇,恍若一座古旧神像。
谁也不敢冒犯他。士卒们知道,尉迟将军在一日,冀远城便要守一日。可是他们已经守不住了。守不住,却也出不去,比城外的投石巢车更吓人的是尉迟将军的军法。动了投降念头的兵士早已被处决,成了同袍的“美食”。
正月晦日,冀远城的“人肉盛宴”开到第七天,夜黑无月,风雪更紧。
城下的东夷营寨越发耀眼。尉迟那伽看着那一头泛着肉香的篝火,愤恨地咬紧了牙。
“鸿耀之,无胆鼠辈!你既然来了,缘何不敢与我交战?”
他自少时就听说东夷有个少年战神。只比他大三岁,却早已誉满天下。那伽没有鸿昭那样的好出身,不能一从军就神兵烈马,大展雄风。今日的校尉军职连同这个守卫一城的机会,也是从兵卒做起,一刀一枪,历经大小八十余仗,才挣来的。
他努力了十年,才有资格与鸿昭大战一番,如果可以打败“景耀战神”,甚至把他挑落马下,尉迟那伽将死而无憾。
他虽然骗士兵和百姓,说乾王的援军不日就能到。可他知道,夏翊根本不会救他。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