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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涅槃(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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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翎听见他这样说,只愣了一愣,便淡淡道:“韶华正盛,妖童娇媚,焉知不能合意?”

  鸿昭也不再深究。他自然知道文澜苑是怎样一个地方,用这种话题起头不过是要“神像”找回一点活气。

  可惜,只是徒劳。

  事到如今,无论怎样戏谑,他们都已找不回当年的肆意从容了。

  “你来时有没有遇见慕容季明?”凤翎重新靠回几上,微笑道,“他难得上山一趟。我特意让他去见了平安。”

  鸿昭点头:“蚩尤王越来越客气了。恭敬的话说了一车,全没有当年那个小蛮子的杀气,竟比东夷人更加世故。”

  “他见了平安,想必高兴吧?”

  “舐犊情深,自是难舍。”鸿昭这样说着,眼里竟漾出些物伤其类的同情。

  凤翎见了,心上也不免伤感:“可惜还不够完满。此番赴宴,缘何没有带上你家王妃?”

  摄政眉头微拧:“陛下仁厚,只想人家团圆,全不顾及微臣的体面么?”

  他故意挤出一脸被人“夺占妻房”的委屈,到让天子看得哭笑不得。

  “爱卿,我成全攸宁乃是好意,至于……伤了你的体面,那确是无心之失了。”

  鸿昭道:“我哪里敢不帮衬陛下的好意?却是郡主自己深明大义,不愿同来。”

  凤翎忖了忖,终于明白了夏攸宁的为难:“是我失察,郡主她……也是可怜之人。”

  鸿昭闻言,摇头发笑。

  “你笑什么?”

  “陛下是否因她可怜,才不要臣去北边,惊扰了这可怜之人的父亲?”

  凤翎微微挑眉,坏笑道:“怎么?夫妻一场,爱卿竟连这点怜惜都没有么?”

  “是啊。夫妻一场……竟连这点怜惜都没有么?”鸿昭盯着她,也笑得意味深长。

  天子的笑容略略发僵,却听鸿昭道:“怜惜抵不过形势。形势所逼,那季明贤弟都能积极有为,我想怜惜……又能如何呢?”

  天子的眉眼间漏出了淡淡的嘲讽:“识时务者为俊杰。怕是他上表之前已向你提前请缨了?这倒省却了我再请东皇示下的麻烦。”

  “陛下有此一问,是为慕容季明对朝廷还不恭敬?”

  凤翎摆摆手。

  “他若不算恭敬,那天下人就都成了反贼了。”

  “他这样恭敬,是感谢陛下这些年周全了他的血脉,也是为了……”鸿昭坚持等凤翎接过了自己奉上的茶,方笑道,“他做了八年少傅,蚩尤所部已全然瓦解,融入各州。他不是个闲得住的人,享足了富贵,自然就惦记起功名来……”

  “周全他血脉的可不是天子而是东皇您啊。”凤翎喝了一口茶,打断了他的话,“论理东皇是该成人之美,再周全一次他的功名。”

  “他的功名,我的功名,天下人的功名都只有陛下可以施舍。”

  听见这话,凤翎笑了。

  “我错了。方才竟说妖童娇媚。爱卿虽老,才是越发的娇媚了。”

  天子的笑脸如同代面,让摄政看得难受。鸿昭一时竟不知如何应答。天子却已扯开了话题:“娇媚之人难免心慈。那个小谢,为何还要放他回来?难道真是杀星长了慈心?”

  “无非是投鼠忌器。”

  听见他发自肺腑的一句叹息,凤翎不再笑了,她明白,自己料的不错。鸿昭对儿子的荒唐作为真是全然知晓的。

  凤骅虽被披上一张“女世子”的皮,却并不曾丢弃雄心,不但打着云中君亲信的旗号阴养死士,还别具眼光地勾结了谢韬父子。谢家领兵于地方,却没有世家根底,很需要攀附一点京中权贵。云中君与海陵女就是最好的选择。

  凤翎并不希望儿子早早参与到大人的买卖里头,何况他初试啼声,毕竟经验不足。

  那谢家父子看来勇猛有为,实则急功近利,虽有治军之才,却是贪得无厌、目光短浅。谢韬仗着自己搭上了“云中君”,便开始大肆敛财,将自家贪墨的情状全算到皇子身上。这个利令智昏的蠢人,实在没有为君上分忧和背锅的担当。

  他的儿子谢琦成日里与“凤欢”厮混,如胶似漆的情状也很让天子不悦。

  凤翎让儿子演了整整八年“假凤虚凰”,实在是有难言之隐。她母子二人皆是荀家养活的“药人”,凤翎并不怕死惜命,可儿子的一身一体确是她不能赌也不敢赌的软肋,在凤骅的教养上,她必需屈从于荀朗的安排,哪怕会因此得罪鸿昭。当然,内里多少也隐藏了凤翎自己的一点私心——龙凤逆转,亲儿子就能金蝉脱壳化去男身住到母亲身边,且免去了种种不怀好意者的谋害。

  可是,诚如鸿昭说的那样,这不是一个奇谋,而是一条剜肉补疮的毒计,早晚要惹出乱子。

  比如这小谢将军,就很刺天子的眼。凤翎可不想让自己的无奈之举移了孩子的心性,真使他成了阴阳颠倒的人……

  鸿昭显然已知道了谢家父子与凤骅的关系。想要剜掉毒瘤,又不能损伤了他们的宿主。所以他才会抓了老的,放了小的,指望谢琦回来后能安分守己,“凤欢”能知道收敛。

  他虽然知道凤骅阴养死士,可他又是否明白凤骅养士是为了什么呢?就连天子自己也不大能够明白。

  儿子长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言无不尽的小娃娃了……

  见杀星为儿子长了柔肠,生了“慈心”,凤翎心中和软,口气也就和缓了许多:“耀之,你在这多事之秋执意要去北疆,到底是……”

  一言未尽,却见孙季玉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启奏陛下,君上那里……出了状况。”

  ……

  鸿昭与凤翎步入厢房,却见内里一片狼藉,似乎刚发生过一场打斗。谢琦被捆住手脚,塞住嘴巴,像条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凤骅还穿着“凤欢”的海棠春衫,形容狼狈,神色惨淡,和服侍他换装的霜娥一起跪在一旁待命。

  荀朗迎上来,拜过天子之后,又恭敬地向东皇行了礼。鸿昭强压着脾气,冷着脸还了礼。

  眼前所见,似乎正如方才季玉汇报的那样——凤骅在此换装,不知何故,谢琦竟越过守卫闯了进来,正撞上脱得清洁溜溜的皇子。妖女陡然变成了男子,这个刺激想必是十分强烈。谢琦竟然就此发了狂,扑上来,与凤骅厮打。霜娥分解不开,只得出去求援,两个少年一场较量,终是谢琦败下阵来,被凤骅制住。谢琦狗急跳墙,开始高声喊叫,想惊动外头,将事情闹大。凤骅情急,掐住了他的脖子,几乎将他掐死。所幸千钧一发之时,荀相被霜娥寻了来。他命外头已经躁动的守卫严守岗位,不可造次,然后亲自与凤骅一起将谢琦捆绑住,并遣人去通知观星阁内的天子、东皇前来。

  若不是荀相阻止得及时,凤骅一定已经杀了人闯了祸……

  鸿昭看见这情形,便明白了内里的道道。

  咬春宴已经开始,帝国的君、帅、相不能全都留在这里。他当即决定,由自己留下善后,天子则与荀朗一起去前头主持典礼。

  不知是出于担忧,还是关心,凤翎走时,竟愁眉不展地看着他,问他:“是否妥当?”

  鸿昭笑了:“陛下以为,还有谁比臣更适合处理此事?”

  看见她脸上的难色,鸿昭笑得越发温柔:“陛下放心,臣是关于此道的。”

  天子带着干净风雅的荀相去了,阁中只留下一对父子,和父子脚下的麻烦。

  凤骅怯生生喊了一声:“阿爷”。

  他的神情、眉眼竟然和他的母亲一般无二,鸿昭见了,暗自叹息一声,指着谢琦道:“那颈上的血痕……”

  “是我,我…..怕他喊叫。”

  “英勇果敢,做得不错。可是为何没有掐死?”

  “哎?”凤骅一惊,面色越发难看,声音越发细弱,“我……我手脚慢。”

  鸿昭微微点头,拉起儿子的手,看了看道:“我知你的拳脚和射术都是好的。可手指到底是细瘦了。”

  凤骅挤出笑道:“娘娘说,我的指头长得像她。也是一双漏手,不能积财,却会惹祸。”

  少年的这一句,实在戳中了“奸贼”的软处。

  鸿昭纵有满腹怨愤,无边威怒,此刻也被消解了大半。他捏紧了少年冰凉的小手道:“不怕。我年少时也不大能立即掐死祸害。只消多练习枪棍,天长日久,手也就粗了。”

  少年笑得十分尴尬,东皇却并不松手,反而握紧道:“小子。你也并不想在这身女人皮里躲上一辈子吧?阴谋算计虽然有趣,决胜千里到底更加畅快。”

  凤骅闻言,抬头望向东皇的眼睛。这双眼,仿佛漠北寒星,边关冷月,明亮苍凉,却又生气不减,似乎能够,也早已洞穿了一切蝇营狗苟。少年背后起了汗,心上出了火。

  “好啊。阿爷教我。”

  听他满脸仰慕地说了这一句,鸿昭松了手。走向束手待毙的小谢将军,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佩剑面君,是他这个权奸独享的特权。既然整个朝廷,只有他鸿昭长了难看的爪牙,那么遇见这种恶心事,除了张牙舞爪,他还能有其他选择吗?

  他一脚踩住谢琦,使其无法挣扎,然后,沉声对凤骅道:“你,现在就穿好女人皮,去前头陪着你母亲。”

  “今日咬春宴,待诏者无需列席,所以娘娘她才要我在此间与您……”凤骅住了口,因为他看见鸿昭正冷冷看着自己。

  “你,去陪着你母亲。”

  凤骅这才听懂,鸿昭是要保全他的干净名声,将他与谢琦之死彻底划清。可是凤骅还有难言之隐,让他依然犹豫着不好离去。

  像是猜到了凤骅的心事,鸿昭将剑锋移向了谢琦的头脸,却没有刺下去,而是挑出了他口里的布团。

  谢琦狼狈地咳了几声,慌忙张开满是血沫的嘴,喊道:“东皇,我冤,是他,是他……”

  小谢将军没能把话说完,利刃已刺入了他的喉口。

  “封喉之剑,先闭口,后夺命,要用长剑才不会污手,短刃则要提防颈侧的血浆喷溅。记住了吗?”看见少年面如死灰,缓缓点头,鸿昭微微勾起嘴角,“你去吧。”

  殷红的血渐渐蔓延,却没有沾到凤骅的春衫,麻烦消失了,带着所有隐秘,了结在恶龙手里。

  凤骅最后看了看权奸冷冽的眼眸,然后,对着他恭恭敬敬磕了个头,咬牙恨恨而去。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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