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京城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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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请从速撤军,迟则生变。”夏翊未曾卸甲,便跪倒在夏玄的帅案前。
夏玄十分疑惑,蹙眉看着自己这个庶出的长子,不悦道:“你连夜赶来,就是为了说这句废话吗?”
夏翊叩头恳求:“父王!儿星夜赶来,不是为了助阵,而是为了救驾啊,若不及早撤出摩天岭,只怕会一败涂地。”
“放肆!”
老头儿拍案怒喝。他方才还沉浸在问鼎中土的春秋大梦里,这会子被夏翊扫了兴,自然气得吹胡子瞪眼。
“我军兵锋正盛,不日就要拿下凉州,一雪前耻,你却要扰乱军心?月前,劝我借机袭取凉州,拿下幽燕六郡的,不正是你吗?”
夏翊跪近几步,拱手道:“父王,幽燕六郡与凉州不同,那里城防不坚,居住的多是金乌族人,鸿贼的守军又并不十分谨严。我们才可以趁乱夺取。而凉州的城防固若金汤,鸿家嫡系部军在此经营十几年,岂能与那些小郡同日而语?何况我军劳师袭远,连战十数天,早已是人困马乏。若孤军深入,万一贼兵从岭后杀出,截断我军去路……”
夏玄听了夏翊的这句提醒不由一愣,脸色也缓和了些,抬手让他起身,捻须道:“你的顾忌也有些道理,不过我早已留了守军在各个隘口,即使他们来偷营劫寨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哦。”夏翊侍立到父亲身边,恭敬道,“但不知父王可在海峰口设防?”
“海峰口!?”夏玄粗黑的大脸上现出一丝惊疑,“海峰口也要设防?那里如何能行军?”
海峰口外确实有一条隐藏在群山间的小路,它虽也直通凉州与幽燕六郡,却时隐时现。这条小路,在秋冬旱季十分平坦干燥,塞外游骑可以长驱直入。一旦到了湿热的夏季,比如此刻,数场大雨之后,山洪陡涨,泥沙俱下,海峰口外便成了一望无际的沼泽,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船,即使是以奔袭见长的凉州守军,也不可能在十几天内绕到山岭后方,穿过谷口完成奇袭。
所以夏玄并没有把兵力浪费在那汪泥水里。
“父王!父王请看……”夏翊紧赶几步行至地图前,一点海峰口道,“如果鸿贼遣人从这里进入,与驻守岭南的伏军两面夹击,我们的后方就会断绝。凉州城下还有至少三万精兵固守。如果一齐杀出,我军即使能退回六郡,凭着所携的粮草辎重,又能坚守多久?”
夏玄不做声了,他在马上征战了一辈子,也并不是不知道战役的凶险诡谲,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因为他要打的那座城叫凉州。那里埋葬着他一生最大的一场败仗,也埋葬着他斗了大半辈子的宿敌鸿烈。他已近暮年,时日无多,实在需要一个机会来了却心中的遗憾,所以才会像个毛头小伙一般贪功冒进。
“父王,那小子的战书里牛皮哄哄地写了‘骑射八十万众’。虽是欺诈,但出征的辅国、轻车二将军麾下常备兵众就不下三万。那请问,父王此番一路战来,坑杀了多少贼兵?”
夏玄咬了牙,他愈发觉出些恐怖的味道。仿佛真有神兵正藏在哪里等着他。
夏翊看出父亲的动摇,忙继续补充:“这一番出兵前。我们曾做过相持三月的打算。可是如今,只有短短十几天,景军竟然就丢了那么多营寨。父王不觉得这种溃败太不寻常了吗?”
“你是说,鸿昭小儿是在用这几十座营寨做饵,钓我这条大鱼?”夏玄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父王明鉴。”夏翊拱手道,“父王想,去岁云水关下,鸿昭以身犯险,赢了蚩尤慕容。那个小子是连自身性命都可以作为诱饵的,丢弃几十座草草修建的营寨自然也不在话下。何况鸿烈的坟头就在凉州的城关底下,鸿昭并不是酒囊饭袋,难道他会容许我们如此轻易地去掏他的祖坟?”
“这……”夏玄想到了可能的结果,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父王,还是从速撤军为上。入主中土,不在一朝一夕。我们已经赢了六郡一城,很应该退回朔方,再从长计议。”
夏玄默了好一阵,方抬头盯着长子,诡异地笑起来:“你既然猜到有诈,缘何还要带着那女娃赶来?让我和睿儿困在摩云岭中。你留在朔方,看准时机再动手,岂不是更加……有利。”
“父亲?!”夏翊听出来他话里的机锋,吓得慌忙跪倒,金色的眼里满是委屈,“父亲此言置儿于何地?儿子一身一体,俱是父王所赐,岂有坐视父亲兄弟犯险,自己再出手邀功的道理?”
夏玄凝望着对面以额触地,瑟瑟发抖的儿子,到有些脸红。自己对这个庶出的长子,实在不算亲切。
夏翊的母亲出身低贱,是夏玄做公子时,在金乌南庭部落游乐,偶遇的牧羊少女。春风一度,始乱终弃,只留了这么个不夷不乌的混血杂zhong。
夏玄为此,还曾在自己的父亲,前任幽州牧那里领受了好一番责罚。所以,夏翊虽然年纪最长,且努力刻苦,颇有名望,却一直就不受老头子的待见。
他这一回,凭着自己的死士,在甘泉劫回天子,一则是奇功一件,一则也是大过一桩。
夏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庶子竟然在帝国的腹地也有人脉勾结。他很不高兴,却又因为谋臣武将对夏翊的力挺,不能急着发作,便把夏翊和他辛苦弄来的宝贝一起扔在朔方,令幽州部军在后方监视着他们,自己则带着嫡子夏睿出击凉州。
毕竟,夏睿虽然只有十岁,却才是血统高贵的乾王世子,是乾国三州不容置疑的继承者。夏玄急需要用军功和历练来为自己的小儿子镀上一层金,赢得军中人望。所以,攻取凉州就变得更加必要了。
当然这份私心,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对夏翊,就更加不能讲了。
“翊儿,”他起身搀起金眼儿,淡淡笑道,“不必介怀。为父是在说笑。你一直做得很好,就连那个女娃都是你替为父抓来的嘛。”
“翊无有什么才干,只想为父为君,肝脑涂地而已。”夏翊说得谦卑而可怜。
“那个小女娃。”夏玄拍拍儿子的肩,岔开道,“睿儿去看她了吧?”
“是。”夏翊连忙陪笑,“銮驾才一停歇,世子就去了。”
“劫持天子毕竟是大逆不道的事,我不好露面,让睿儿去看看倒是不错。只是……”夏玄浓眉微蹙,咂咂嘴道,“我听说那女娃娃不像她的姐姐,疯野凶悍,就连你的家臣武士也吃了不少亏?”
“哦。父王放心。已经锁好了,不会伤着世子的。”
“锁了吗?!”夏玄一愣,随即在老脸上挤出一丝坏笑,“这可不好。以臣凌君,十分要命的罪名呢。”
夏翊笑笑道:“儿子知道,锁住天子,是下头的别驾私自所为,儿子不知情,也并没有授意。”
夏玄忖了忖,方捻须赞赏:“做得不错。”
“只是……”夏翊脸上露出难色。
“怎么?”
“天台宫里已经有了条真龙,儿子担心我们抓到的这一条……”
夏玄笃定地笑起来:“依我看,不管她是真是假,我们能连下几十寨,只怕不只是鸿昭小儿的谋划,也与这条龙大有干系呢。”
夏翊仍有疑惑。
夏玄正要解难,忽听帐外一声通报——“禀报殿下,营外来了三骑,自称是太师荀朗的使臣,特从京城赶来,向殿下致意,代天子劳军。”
“劳军?!”
乾王父子闻听此言不由吃了一惊。
等他们把三个使臣请进帐里来,夏玄见到其中一人的形容,立刻悄悄对身边的夏翊笑道:“翊儿,我料得不错,你替为父捉来的,果然是一条真龙。”
凤翎并不知道,暗夜里,那一头的行辕帅帐中正在策划什么样的行动。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很难受,很想吐。
天气又湿又热,她用骨簪把头发高高盘起,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天丝夏衣,却还是用锦带牢牢束住腰腹。因为那里头,有她必需隐藏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疑心,尽管身体已经消瘦不少,凤翎却总觉得小腹仍在快速地长大。
束得紧了,便更加胸闷气喘,只觉反胃,所以就连手腕脚腕上被镣铐磨出的伤口也不大觉得痛了。
她靠在几边,把那一副手脚相连的铁镣挪动了一下,好使自己坐得舒服些。然后,继续抱着案上的那一小坛金鱼发呆。
一小坛,是的,鱼缸对天子而言是一件奢侈品。
因为她在北狩,因为她要作为护军的宝物不断被拉东拉西,奔波跋涉,所以“銮驾”里,不会有像样的器皿给她养鱼。
金发“大叔”到很体贴,更加会变通。扔给她一个小酒坛,里头只有一条不盈一寸的红色小鱼,尾巴也没有长出像样的凤尾。
“一条就够了,养多了会死的。陛下姑且先玩着吧。”
夏翊说得很对,一小坛就足够了。
她并不需要多华美的宠物,只是想看看,在这种暑热天气,这样连续不断的行军中,一条小鱼能在坛子里撑过多久。
好在今天,它还没有变成一坛“鱼汤”。
帐帘突然挑开了,外头的火光晃得凤翎有些眼花,她眯了眯眼睛,才看清走进来的两个人是看守她的黑面别驾和一个不知名的华服少年。
“你就是女皇帝?”
说话的娃娃不过十来岁,玉面朱唇,金冠束发,紫色的圆领蟒袍用的是最轻薄娇贵的烟云丝,腰间叮叮当当挂满价值连城的玉饰,一把短剑嵌满七宝,光华夺目。
凤翎不屑地撇撇嘴。
谁允许这个小屁孩穿这种亲王宗室,一品大员的服色装扮?竟比当朝东皇登阁入殿之时,更加气派。
天子没有理他,继续看鱼。
“哎!”少年继续走近,却被黑面汉子一把拉住。
“世子小心。这个丫头很不老实,是会打人的,不要脸皮起来,还会咬人。”别驾讲起上一次在林中捉回天子时候的遭遇,依旧心有余悸,“自出了朔方城,已经闹了几回了,只好像刚从甘泉抓过来时那样,重新锁住了手脚,才太平了些。”
“咬人?”少年更加好奇,望望地上坐着的那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甚觉不可思议,“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你出去吧。”
黑面别驾只能千叮万嘱,方恭敬地退了出去。
少年小心翼翼接近天子,勾着头去看她怀里的坛子。
“这是什么?”
“金鱼。”天子眼珠一转,终于扭过头,露出妩媚的笑容,“你想过来看看吗?” 女帝种田:扑倒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