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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面上，映出淡淡的影子。

　　雪花落得很慢，那样轻飘飘的，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因为这慢慢飘落的雪花，而减缓了变化的速度，让一切像定格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背后的她轻轻动了一动，然后自己的身子被她一点点掰过来，对着她。

　　“我问你一件事。”她缓声道：“上回那个匕首，你可查到了什么？”

　　他不急着答话，她也似乎不在意，只淡淡道：“我想着也有些时日了，表哥上次也说了那匕首来自北晋。又是你亲自去查，我想约莫有些眉目了吧？”

　　她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压根不给他留一丝缝隙。垂眸看着那一张可人的小脸，他有些怀念当初痴傻的那个她。还是笨些的她好哄，他想道。

　　“也算是有些眉目。”他拉过她，两人在小案几旁坐下，他试着打哈哈：“我近日正打算找个机会跟你说这件事。”

　　“哦？”她捧起茶盏，轻挑眉，以手托腮，微微睁着那双似三月春杏的眸子，凝视着他，半分不给他糊弄的机会。“说吧，我听着。”

　　“我去刑部翻看过卷宗，现场搜回来的物证中，也有那样一把匕首，和你发现的那把一样。但在韩府的那些刺客，无一人身上有类似的匕首。”饮了口茶，韩瑀继续道：“既然表哥说他曾见过，那袭击我们的第二批人，很可能是来自北晋李珏军中。”

　　“可有办法确认？”

　　韩瑀斟酌道：“这有些难。”

　　“我以为对你而言，这不是什么难事。”淡薄的雪色，将她眼眸洗得清亮。

　　他换上平日调笑的语气，嘴角却没有半分笑意。“何以这样认为？”

　　“他们不都说，你是‘大梁第一聪明人’吗？”她换了个姿势斜倚着，怡然自得，恍似不过寻常闲聊，只那一双眸子，微微凛然。“我以为，你在江湖上朋友那么多，总认识一些北晋的人，或许有办法能查探到。”

　　闻言，他视线轻轻落在她脸上，拇指和食指捏着茶盏转了两圈，才将它放到案几上。“妍儿，你为何对此事这般在意？”

　　案几上放了个小碳炉，炉上煮着一壶茶。此刻水开了，正咕噜噜地往外冒泡，底下炭火烧得通红，不断发出“啪嚓”的声音。

　　“让他们换一壶酒来吧。”朱清妍扫了炉子上的茶壶一眼。“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她轻声念道。“这才最配雪天。”

　　“好。”他应了一声，唤来东泽。

　　不多时，案几上的茶炉便被撤下了，换了温酒炉上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

　　“在这件事上，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隐瞒？”她回看着他。雪花落入那清浅的眸色中，透着盈盈寒意。

　　“我有何事需要隐瞒你？”他回问她。

　　这一场拉锯战，不会有结果。“便是我和茉莉两个小女子也能在死去的刺客身上找到能辨识出身份的匕首，刑部竟无一人察觉？也无一人循此迹追查下去？甚至无一人上报我父皇？”

　　三个问句，一个叠一个，她声音平静清冷。

　　此事既牵涉到大梁宿敌北晋，她如何也不敢掉以轻心。倒不是她在乎自身的安危，或者惧怕那刺客再来，只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件事不是简单的一次行刺事件。

　　又或者说，这事件背后有些东西，让她觉得不安。

　　直觉这东西，有时候她会不希望它准确，因为一旦准确，可能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其实你父皇早知晓这件事了。”沉默了一阵，他缓缓道：“如今你所看到的结果，是你父皇的授意。”

　　“我父皇？”她不解。

　　“他知此事可能涉及北晋，又因两国现今的关系极为紧张，他不想弄得人心惶惶，所以将此时按下不提，对外只说和韩府袭击我们的是同一批人，以此掩盖。”

　　她一想，确然如此。想到方才对他有些误会，以致于颇有些步步紧逼之意，心中觉得过意不去，不免多饮了几杯酒。

　　他似乎也有心事，酒盏一下便空了。

　　两人各怀心事，酒也喝的快。

　　雪下得大了，韩瑀着人来添些炭。这一会儿的功夫，刚换上的一壶酒，朱清妍已经两杯酒下肚了。她正握着酒杯，准备饮第三杯的时候，握杯的手被韩瑀握住。他轻而易举地从她手中夺下酒杯，饮了一口，发现这味道……

　　“五十年陈酿……”她脸上微泛着红晕，盯着他手中的酒杯，咯咯地笑着：“酒劲大着呢，可容易醉人了。”

　　方才不留神，她已然喝多了些酒，颇有醉意。再两杯陈酒下肚，似乎将先前的酒劲全燃起来一样。她觉得身子有些轻飘飘的，肚子里火辣辣的，又有些麻，那种奇异的感觉沿着胃部一路烧上来，很快侵蚀了她神智。

　　“东泽。”韩瑀冷着声道：“谁让你……”

　　一句话没说完，看朱清妍越过两人中间的炭炉来夺酒杯，怕她弄倒了炉子伤到自己，急忙伸手一揽，将她揽入怀中。

　　“我让茉莉悄悄换的酒。”她笑得像个孩子。

　　哪知她半点也不安生，刚落入他怀中，便一手揣着汤婆子，一手攥住他衣领。她虽看着有了几分醉意，眼神也迷糊，下手却是一个稳狠。攥着他衣领的手一拉，她的唇微热，贴上他有些冰冷的嘴角。

　　酒意入喉，入心。

　　可笑的是，她似乎还知道自己亲错了地方，扔了汤婆子，空出一只手来掰过他的脸，重新吻上去。

　　“妍儿……”这画风切换得太突然，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唇齿间，皆是醉人的酒香。

　　冷不防被她推了一掌，随着他往后一倒，她顺势将他扑倒在榻上。双手捧住他的脸，又在他唇上印下一吻，才说：“不许喊我妍儿，我会……”

　　“我会很放肆的。”她额头抵着他额头：“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在做什么。”

　　他想起不久前，她冷着双眸，不动声色却咄咄逼人追问他事情，不由道：“你还是喝了酒可爱一些。”

　　她莞尔：“我是大梁最可爱的公主，最美丽的公主。”

　　“是是是。”他一叠声应着。“妍……”

　　剩下一个字，被她堵在唇上。

　　“我说过你再叫我名字，我会……”

　　“会怎样？”他一手垫在脑后当作枕头，一手勾住她的腰，笑着挑衅她。

　　她看着他呆了两秒，咯咯地笑了一阵，把头埋在他胸前。

　　雪落无声，一切像凝住了一般。

　　“热酒，雪天，美景……”她趴在他胸口，声音嗡嗡地说着：“还缺一件……”

　　“缺了什么？”

　　“往事。”

　　许是真的醉了，隔着衣衫，他都能感觉得到她发烫的脸颊。

　　“往事，最是佐酒。”她的声音绵软而清丽，在这如飘絮般的落雪中听来，另有一番味道。

　　“确实是因为涉及到北晋，我才如此在意。”她喃喃道：“北晋，让我觉得不安。”

　　隔了一阵，他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那个问题。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又或者是情绪在作祟？”她似在自言自语：“我外公和大舅、二舅都死在北晋的战场上。”

　　“我外婆说，杨家儿女个个血性，偏出了我母亲这么一个婉柔的人儿。”

　　听到这，韩瑀轻颔首。“我曾听说过，先皇后是性子顶温柔的一个人。”他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儿。

　　“父皇对最是欣赏母后这一点，虽有后宫三千，却是对她用情最深。”

　　韩瑀点头。“许慧芳如今恩宠虽盛，却是和你父皇其他妃子相比。若真论起来，怕是不及你父皇对你母后宠爱的半分。”

　　她伸着一根手指头，卷着他上衣的系带玩。“所以，我才成了他最疼爱的女儿。”

　　挚爱已逝，确只余她仍是他们之间的关联。

　　“不过我从小可讨人喜欢了。”朱清妍微抬头，瞅着他。“尤其是我外婆，对我好起来连我母后也会吃醋。虽我不姓杨，但我外婆最喜欢我，我的骑射都是她教的。她说，我最像少时的她，内心有一股刚劲，认定了一个人，百死不悔，认定了一件事，百折不挠。”

　　她一笑：“其实我母亲何尝不是这样，认定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虽然她常跟我说，人，过刚易折；情，则情深不寿。”

　　说到这，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后来我外婆便不怎么让我到杨家去了，反而让我多跟母后在一块，看能不能学着我母亲，性子上柔一点。我看没什么作用，倒是……”

　　韩瑀一直静静听她说着，没有出声。此刻听她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揽住她的手下意识紧了一紧。她似乎也有所察觉，脑袋网往上蹭了蹭，贴在他胸口。

　　许久，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又听得她说：“最能改变人的，还是现实。”

　　母兄去世，她将一切苦痛咽在心底的时候，终于知道上天如何以另一种方式，逼得她将自己变柔软。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没有一日曾卸下过当日的苦痛。

　　“其实我清醒着呢。”她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

　　“嗯嗯，清醒。”他轻轻拍着她的背，哄着。 倾世飞凰：傻公主智斗俊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