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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霜降心软,越听越动容,脱口而出道:“洁姨,我帮你在学校里贴个广告条吧,留你的电话还是钱叔叔的电话?”
“哎呀,那敢情好,苏西,谢谢啦,你写钱生的电话,他留在家里接待别人看房,是情愿的。”黄洁笑容满面地拉起许霜降的手,“你只要说明白,就要咱中国学生,一个两个都不成问题。其他国家的人,叽里呱啦地,洁姨听不懂话,怪不方便的。”
“好。”许霜降点头道。
“你这孩子,说话做事都这么秀秀气气,多招人疼。”黄洁眼睛一瞄许霜降身后的背包,关切道,“哎呀,背这么多,沉不沉?出来买菜吧?”
“是啊,买了一颗卷心菜。”
“小包菜好吃,洁姨也常买。”黄洁停顿片刻,目光一转,忽道,“苏西,待会儿上洁姨家吃饺子去。”
许霜降一愣,忙谢绝道:“不用了。洁姨,你不是晚上还有喜酒吗?”
“你钱叔叔去,我不去,我到市政厅门口观了礼,就回来了,人家大喜的日子,何必让人心里不愉快?”黄洁自许霜降住进钱家后,就陆陆续续地抖漏了她和钱先生的不少事,这会子,她也不遮掩,说得相当坦率。
许霜降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好憨笑着。
“就这样说定了,洁姨正好要给你钱叔叔包饺子冻起来,让他下个星期当午饭吃。一样要铺开架势,咱们先做几个,当晚饭吃。我把约翰也叫上,让他吃了再回去。”
黄洁想让许霜降帮忙介绍房客,任许霜降如何推辞,她都亲热地挽着许霜降,不许她说不。许霜降实在生受了耳茧之累,对面乔容成拉着琴弓,她没听清多少,只抽隙听到了一些弦声里的咿咿呀呀,耳畔尽是黄洁的说话声。
黄洁许是很久没和人闲聊了,此刻揪着许霜降说个不停:“你小廖阿姨,还记得吗?她有男朋友了。”
许霜降脑中立即闪过那总是化妆的女子,上了四十,竭力妩媚着,但仍遮不住颈中的细纹。黄洁口中的男朋友一词,让许霜降心中极其不适应。
“那男朋友不好,五大三粗的,不知道在干什么。”黄洁摇头道,“小廖把他带来玩过,你钱叔叔也不喜欢,说这人没修养。我真不知道小廖什么眼光,图他些啥,估计也就那膀大腰圆的身块,瞅着能唬人,替小廖挡挡那些欺负她的二流子。”
“唉,小廖认识他三天,就搬到那人借的房间去了,她自己说床都没一张,直接弄了个垫子跟人打地铺,最烦就是箱子没地方好好保存,上次打包了一箱衣服,叫那男的拖了寄到我这里,我给她搁到你住的那屋了,剩下一个箱子她留在那屋里,买了把锁,整天出出进进都带着钥匙。你说,她都这把年纪了,做事还不着四六,到处打飘,我呀,就看这小妮子啥时候后悔,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轻易甩掉,那人满身腱子肉,可不是好相与的。”
七八个人悠闲地散在乔容成面前驻足倾听,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另一些人惬意地走在街上,太阳已略偏斜,温度却正相宜,阳光金黄金黄的,大把大把地洒上行人的身前背后,折到地面,映得青砖都敷上了一层温润的暖灰色。
每一个人都被阳光照耀,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如此安逸。
许霜降不太喜欢听到小廖的故事,此刻明明未到薄暮,她望见对面乔容成的风衣下摆衣角扬起来,感受着颊边吹过的风,竟似乎提前觉得凉了。许霜降心里明白,她认识小廖,知道小廖就在不远的城市生活,听闻小廖和彪汉子睡一屋却看紧一把钥匙,清楚那是真实世界的一部分,但她永远也看不进那部分的内里,也不会愿意去窥视那同样有血有肉但无端凉薄的另一种生活。
我们的时空有时候就是这样,允许偶然相识,允许片刻交织,但见过的人其实只是浮光掠影,转身就是天堑之隔,唯有各望平安。
小提琴声在风中断断续续飘散。
“说起小廖的箱子,待会儿我让约翰帮我提到阁楼上去,你钱叔叔没力气,赶明儿人家到你的房间来看,留着不合适。”黄洁说道,想到了过去的事情,笑叹道:“当年我的箱子也摆在小房间。”
许霜降牵起嘴角傻乎乎地笑了一下,松了一口气,黄洁不讲小廖了,但暗暗忖度着,她大概要开始说些她自个的事了。
“钱生一开始对我可客气了。”黄洁眯起眼睛笑,“人家看他一个人住冷清,就劝他找个人帮忙做做饭,我一来,钱生安排我住在那小房间里。”
这一段,许霜降已经约摸听过了,她有些无奈。
“一开始,我晚上老睡不着觉,担心这份工作能不能长久。工作太清闲了,他一天才吃两顿,早饭不怎么吃,午饭晚饭都吃那么一点点,一个人的换洗衣服也没几件,用洗衣机不好洗,我就给他手搓。”黄洁轻呵呵地笑出一声,“我才住了一个星期,钱生就跑进我的小房间,跟我说,把箱子挪到大房间去,那里地方宽。”
黄洁的笑含蓄,有别样风情,竟这样说一半留一半地描述她和钱先生走到一起的过程。
许霜降激灵灵地,心中愁苦,黄洁为什么要跟她将这些。
“钱生啊,年纪比我大一些,人骨子里就比咱这些人懂浪漫,早安晚安都要跟我说。我一开始还闹了个笑话,问他为什么晚上也说早,钱生就说要教我粤语。”
许霜降极快地瞟了一眼眉开眼笑的黄洁,四十多岁的阿姨,讲她自己的故事,欲遮欲掩地炫出了被宠溺的感觉。许霜降默默地移开视线,挑目望向对面那棵树的褐色光秃枝条。
“钱生人是好的,我有点小感冒,他还给做开水,叫我不要收拾家里,躺着多休息。”黄洁似乎忍不住兴奋,拌了拌嘴唇,声音里透着欣喜,“昨天晚上,我给他女儿包红包,他对我说,明年等天气好了,陪我回家看看我女儿,他说只听小女生在电话里叫他叔叔,他还没有见过呢。”
许霜降当真讶然,旋即露出笑容:“洁姨,那真太好了。”
“可不是么。”黄洁这丝喜意似乎强压在眉梢,却自整张脸庞下透散出来,她笑着自个解释道,“现在这个时候,我家那边都零下了,钱生不习惯那么冷,要等明年才好。”
许霜降瞧着黄洁,张张嘴,说了一句:“钱叔叔是南方人,是要注意防寒。”
“是咧,是咧。”黄洁不断点头。
小提琴声袅袅地散去最后一个尾音,乔容成放下琴弓,抬眸望向对街,笑笑后弯下腰。
“约翰好了。”许霜降道。
黄洁连忙拉上许霜降走过去,隔了两三步就嚷嚷道,“约翰,洁姨第一次听到你拉琴,真好听,敢情我家以前还住了个大艺术家。”
“洁姨好,苏西。”乔容成不好意思地笑着,向两人打招呼,自侃道,“刚刚看见你们一直在,我还怕技艺不到家,让你们见笑呢。”
“约翰就别谦虚了,技艺不好会让这么多人听了自愿给钱?”黄洁边说,边朝乔容成琴盒里的零钱堆扫了两眼。
许霜降很无语,乔容成倒是一点都不介意,蹲着把钱收拢,把琴放进琴盒里。 一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