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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的火焰烧断了一支干柴，发出“噼啪”一声脆响，一星红色的火星儿落到地上，刚刚过眼强自压抑下的莫晴的面颊的颜色，猝不及防再次放大在了吴聿珩的眼前。

　　吴聿珩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和莫晴并肩坐到了干草之上，等他终于回过神来，莫晴已经睡着了。

　　他转头看去，便能看见她靠在岩壁上，呼吸清浅而均匀，头顶发丝乌黑温柔，睫毛在明灭的火光中留下一双小扇子一般圆润绒密的阴影。只是岩壁凹凸不平，她头颈的姿势未免有些僵直，自己动了动，就往空的那一侧滑去。

　　吴聿珩吓了一跳，眼疾手快揽住了莫晴的肩，小心翼翼将她扶正，本见她睡得好，于是生怕就将她唤醒了。幸而大约酒力实在是沉，她竟丝毫未觉异样，反而动了动，自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而梦。可这姿势却让一向端严的吴聿珩犯了难——原来莫晴换了个方向，却是靠在了他的臂上。

　　明明隔着衣服，吴聿珩却似乎仍能觉到莫晴面颊的温暖和柔软，就连那一丝轻微的鼻息，都穿过层层衣物，拂到了他的肌肤之上。

　　他自小多半时间在山上与师父修习，因此单用小厮，从未用过侍女；即便回到府中或是入宫，见到的太后皇后一众宫人，不是长辈便是下人；亲戚之间姐妹并不亲厚，唯有一个庶妹，只留存了儿时的记忆，现在想来，感觉又确实截然不同。

　　吴聿珩思来想去，犹豫了许久，才再次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挪得离莫晴更近了些，让她靠得更加舒服些，看她睡得香甜，心底倒是没来由的轻松自在。

　　而清晨醒来发现这一切的莫晴是什么反应，吴聿珩并没能及时知晓。许是因为他思虑挣扎太过疲累的缘故，这一觉睡得晚，醒得也晚，荒郊野地里他竟然也睡到了天光大亮。

　　阿白湿润的鼻息贴到脸上，吴聿珩才恍然醒了过来，一时也有些如梦似幻，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桃源的意味。

　　吴聿珩睁眼却只见权做被子的斗篷边缘整齐地盖在他的下颌下，严密包裹住他的周身；面前的火堆显是重新添过柴火，仍然燃烧得十分旺盛；空了的酒壶却是装了甘冽的溪水，足以滋润饮酒宿醉后干涩的喉咙。

　　吴聿珩放下酒壶抹净唇边的水滴，叫了几声，做了这一切的莫晴却仍不见影踪，看着痕迹，竟然是同前次一般，自己先行离去了。

　　吴聿珩站起来收拾利落，催着阿白往城门疾驰而去，沿路留意，却并未寻到莫晴踪迹。

　　莫晴那几下子功夫，吴聿珩自觉已然了解，即便起得再早脚程再快，也不能抢在骑着阿白的吴聿珩之前回到城中。显然，莫晴是走了旁的路径，着意不想和他碰上了。

　　平生第一次，他竟当真摸不清她心头哪怕一丝所想。

　　吴聿珩在刚开启的城门口提缰回马遥望来路，一时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颇有些空茫难解。

　　京都永安向来有开早市的惯例。民以食为天，早市上所售大多是瓜果蔬菜，亦有琳琅满目的早食小吃。

　　莫晴提了满手的热浆糕饼，穿过张侍郎府供仆从早起做活用的小门，一路往内院行去。路过厨房，先分出早食，请仆从送去给张侍郎，才脚步轻捷往客苑去。

　　张侍郎官阶不显，府邸在这京师之中，占地并不算大，然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都是齐备的，甚而布置玲珑，自有丘壑。

　　客苑在府邸东边，自辟出的小院子，一式一样的青砖墙，独特之处是栽了几棵频婆果树①，如今秋日正当结果，一树碧绿枝叶间红红黄黄，像是婴儿拳头大小的小灯笼，也是颇有些收获。

　　一轮红日刚欲冒头，尚未晨起，府里整个儿都是静悄悄的，客苑亦是如此，大门却是洞开的，省却了莫晴越墙的辛苦。莫晴随手掩了院门，脚下顿了顿，才沿着青石板路，放轻脚步走进去。

　　她和莫晗分居东西两厢，她的西厢房大门紧闭，东厢房却是虚掩的，隐约还能看到屋内残烛微光，影影绰绰。奇的是客苑里伺候的丫鬟和小厮裹着被子，头并头睡在东厢廊檐下。

　　莫晴将手里提着的早食放在院中石桌上，轻巧跃到东厢卧房窗边，丝毫没有惊动脚边不远处的两人。她指尖轻挑，轻易拨开窗缝，眼波流转看去，卧房床上桌前摆设整整齐齐，竟都没有莫晗身影。莫晴脚尖几个起落，衣袂轻扬，却不带一丝风声，再次以同样的方法从前厅的窗缝望进去——莫晗和衣倚在榻边，眉头微微皱着，眼下隐约有青灰的阴影。

　　即便如此，莫晴亦放下心来，刚合上窗扉，忽然听得院门清浅的响动。她猝然回过头去，正见一袭白衣的翩翩公子推开门走进来，面目清俊，眼梢温软，抬头看到她，原本略有忧虑的面上现出微笑，仿若山间清泉，溶溶月色：“晴姐，你回来了！无事便好——嗯，无事便好。”

　　莫晴几步跨到他面前：“修泽，怎的你也上京来了！”语声颇为惊喜。

　　这白衣温柔的公子，正是张侍郎的长子、亦是沈潜大学士的外孙张瀛。

　　也不等他回答，莫晴拉了他广袖，将他带到桌边，将那许多纸包一一打开：“路过早市，见这些食物实在秀色可餐，想来定然美味，便买多了些。修泽是几时到的，与谁同行，路途遥远可还疲累？你许久未曾吃过京师的小食了吧？快来坐下，多吃一些！”

　　他二人说话并未压低声音，加之日头渐高，丫鬟和小厮已然都醒了，睡眼朦胧间见到石桌边坐着的两人，惊起问候：“大公子，姑娘。”

　　莫晴见二人满面倦色，料想昨夜定被扰得不轻，曼声吩咐两人不必伺候，着他二人回房补眠。她虽然自有一股天生的威势，却对他们一向温和没有架子，两人已经习惯，此时见张瀛没有反对，也就听话退下。

　　“原来你是昨日到的，可曾……”丫鬟和小厮见到张瀛，并无任何惊异，显然是先前早已见过他了。莫晴正欲问话，忽而一声疾响，却是东厢的门被猛力拉开了。

　　备注：①频婆果树，即为苹果树。 绝色神偷：妃谋天下相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