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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爷，有消息了。”灰衣的男子样貌普通，身在人群里绝没有人会多看一眼，一身精炼之气虽然着意凝敛，但在精于观人的人眼中，仍可窥得一二。

　　此时赌坊尽头的静室内只得庄家和这名为“御免”的灰衣男子两人，被称作“万爷”的庄家莫万春修长如玉的手指玩转着一对晶莹剔透的玲珑骰子，漫不经心道：“那小子去了何处？”

　　“那人携了莫姑娘，立时便往十里坡去了，路遇大雨，被阻在山间……”

　　莫万春似乎此时才觉得颇为诧异，抬起了头：“哦？他竟带着莫晴同去了？”

　　御免垂头拱手：“是。”

　　“哈，他二人竟然搅在一处，却是有意思。温廷不欲莫晴参与，派了个养孩子的活儿给她，没想到——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了！”

　　“万爷，那咱们……”

　　“莫晴既开了个好头，我们自然要帮着她走下去。不然，我何必由着她出千。远远看着她，别出岔子，便就是了。”

　　御免领命退下，莫万春才将墨玉般的瞳眸望向不知名的方向，一瞬间眼内的风云变幻，不知几何。

　　月明星繁，虫鸣声声，草木在清风间发出悦耳的窸窣之声，如此生机勃勃，却是荒郊野外，即使靠近村落，莫晴也不敢大意。

　　听得异响，她便全心戒备，缓缓起身正欲上前，忽然门板轻响，吴聿珩的声音响起：“华姑娘？”

　　莫晴松一口气，放下扣在胸前欲发暗器的手：“无事，公子稍待。”说着迅速将刚刚烤干的外衫换回，再招呼吴聿珩进来。

　　吴聿珩眉梢鬓角都是水迹，斗篷更满是湿意，火光映照中晶莹闪光，仿似浑身点缀着点点碧玉水晶，虽形容不整倒并不狼狈。他将怀里用外衫袍角兜着的东西倾倒而出，竟是几根清洗干净了泥土的山薯蓣①。

　　莫晴微微一怔，吴聿珩已然着手要收拾山薯蓣了。莫晴忙伸手去接：“斗篷尽湿了，公子换回衣裳吧。”

　　吴聿珩摇头：“这东西古怪，你莫要沾手，免得红肿发痒。夜深露重，你多披着……”

　　“公子当我不识得此物？你且顾着自个儿吧，你若病了，可没人送我回家了。况且这衣裳刚被我烧了个洞，残破至此，我是再不会穿的。”一席话说得冠冕堂皇，自私自利矫情刻薄。吴聿珩听着这话，眼里却是她手脚麻利分开小段烤山薯蓣的专注模样，这般极端反而让他有种奇妙的感觉，心底埋藏的猜测渐渐变为现实。

　　她不该是这样的！吴聿珩并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只是心头盘桓着的，是一种极强烈的感觉。自从与她第一次见面，她粗鲁世俗，古怪妄为，每做一件事都是匪夷所思，完全背离他所知的大家闺秀的典范，打得他措手不及。而实际上面具之下的她却是清灵秀美，淡若静水，偏时不时透出一丝自己都觉察不到的妖娆妩媚，同时又机灵敏捷，慧黠善良。她这样的矛盾，反而让他更加想要探究，究竟她是为何伪装，如若拨开她刻意制造的迷雾，又该是怎样一种模样。

　　吴聿珩望着莫晴持着木棍拨弄篝火的素手发呆，食物的香气已经弥散开来，莫晴将最先烤好的一段山薯蓣拨出火来，以叠了几层的斗篷包着手拿住了，颠着吹得稍凉，才向吴聿珩递来，谁知递到一半忽然又顿住，黑亮的眼珠转了几转，收回来三两下剥了皮，迫不及待地咬下一口，却被烫得直哈热气。

　　吴聿珩看着莫晴这般孩子气的动作，并不以为忤，反而忍俊不禁。正待叫她慢些吃，却听到土墙后头一声响动，立时起身拔剑立在莫晴与墙壁之间。莫晴也瞪大了眼睛，用手背胡乱抹抹嘴巴，戒备地转身。

　　两人等了一会儿，并不见再次响动。对视一眼，吴聿珩从善如流，顺着莫晴使的眼色，两人默契地同时坐下了。莫晴匆促将火中烤得略有些过火的山薯蓣拨出来，忍着烫剥掉烧得焦黑的部分，将软糯绵甜的块茎塞到他手上：“吴大公子莫要嫌弃，将就着吃些儿吧，暴殄天物可是要被老天惩罚的。”

　　吴聿珩明白莫晴这般自然动作，是在不明情况下故意为之的假象，接过来慢慢吃着，低声问道：“姑娘也听见了，那声音……”

　　“什么声音？吴大人难道怕么？说不定是风声雨声，又说不定，真的是恶鬼来了！”莫晴瞪大眼睛，继续兢兢业业塑造粗鲁蛮横贫嘴多舌胡说八道神神叨叨的形象。

　　吴聿珩正要答话，又是一声响动，却是比先前都响。两人面面相觑，吴聿珩已经伸手将莫晴拉到身边，另一手利剑出鞘，全神戒备，身形后退数步跃至门口。

　　还未及喘息，便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长音，“哞——”

　　“牛？！”两人异口同声。

　　吴聿珩先时一把拉过莫晴，即便隔着一层斗篷，仍然能觉察那温润的触感，她的手腕那般细弱，在他手里根本不盈一握。吴聿珩又有些怔然，她如此纤弱清灵，难怪那日从山上跳落时会那般飘逸，仿佛可以随时乘风而去的潇洒自如。他不由开始担心，是否自己再用些力道，就会伤害到她。

　　谁知莫晴见他迟疑，并没猜到缘故，反手捉住他的手掌一拉，眸中沉定，隐隐些许兴奋：“且去瞧瞧。”两人一前一后，蹑手蹑脚往庙堂后头走去。

　　绕到庙后，荒草丛生残垣断壁之中，果然躺着一只五花大绑的牛，此刻正不安地打着响鼻，试图挣脱束缚，从地上站起来。

　　谁都知晓，牛是农人的宝贝，春耕秋收都少不了的劳力，不会随意处置，更不会丢掉，总要老得动不得了，才会忍痛杀掉。听这叫声，这牛应是正当壮年身强力壮，怎会在远离村庄的破庙后头出现呢？

　　“你做什么？”莫晴刚踏前一步，便被吴聿珩拉住了。

　　“解了绳索放它离开啊。”

　　“我来。”吴聿珩担心耕牛认主性烈伤到莫晴，忙拦住她自己上前，正欲弯身，忽然听得坡下传来嘈杂的人声。两人望着耀目的火把和火光闪烁中几十人模糊的身形，相视一眼，都在双方眼中读出了诧异。

　　备注：①山薯蓣：即山药。是《中华本草》收载的草药，药用来源为薯蓣科植物山药干燥根茎。家常菜，养生菜。 绝色神偷：妃谋天下相思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