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宓秀宫中，倩儿依礼站于一旁等端热水的下等宫女进来。
今儿是十七，才隔了两日而已，月亮就又不圆了。
懿妃见其中一个宫女有些毛手毛脚，便唤一声“停”，踏着莲步走近，头上的珠饰悉碎作响，道：“很好，几日不见，本宫宫里又添新人了。”
那脸小的宫女应允。
宽大的裙幅和裙摆如桐荫委地，凤尾森森，寒气逼人，四周寂静只闻秋鸟低鸣。贴身侍女倩儿瞧着此情况，便远远跟了上来，立于懿妃身侧，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半扶着懿妃的手臂，轻声道：“这新来的有些毛手毛脚倒也寻常……只是……”
懿妃只是前行，片刻道：“容本宫问一问。”
倩儿疑惑看懿妃：“娘娘要亲自去问这蹄子么？”
懿妃的笑容淡薄如浮云，行至那个脸蛋儿极小的宫女跟前，温文道：“本宫见你独自从后院方向而来，又看着脸熟……你从前是在哪个宫里当差？”
那宫女有些瘆瘆，道：“奴婢……奴婢匆匆忙忙过来，竟忘了给娘娘请安，真是失礼，望娘娘恕罪。”
“无妨。本宫只是觉得你做事不甚妥当罢了……你要知道，端水端茶是不需要见过本宫行礼的……才在寝殿本宫也都看见了——”懿妃嘘叹，复而浅笑：“说罢，为何本宫问你话，你却答非所问，本宫只不过问你一句，从前是在那个宫当差的罢了……”
那宫女笑道：“奴婢从前不过是在冷宫打下手罢了，不是什么好的差事，多亏有懿妃娘娘提点，奴婢服侍谁都是一样……”
话音未落，只闻得重重的“啪——”的一声，懿妃已掌掴了这宫女一掌。
那宫女瞬间跪下，捂着脸，哭求道：“懿妃娘娘饶命，懿妃娘娘饶命——”
懿妃微笑：“怎么不算好的差事呢？”说着，目光牢牢锁在那宫女面庞上。
那婢女被懿妃瞧得浑身发抖，轻唤：“娘娘，娘娘饶命……”
闻言，懿妃定定神，方温柔而凶险暗藏般地笑道：“你肯有这胆量……倒也难怪沈妃那么喜欢你。”
懿妃说罢，那宫女便脸色惨白，道：“娘娘，奴婢……”
然而，懿妃并不大愿意听她辩解，只冷冷道：“其实……倒也不是沈妃让你来的……”懿妃忽地提亮嗓音接着道：“……秦贵人真是有心了！”
闻得懿妃如此说，那宫女更是脸上一阵一阵发白，像是要晕厥过去一般。
懿妃又迟疑片刻，道：“你不愿说也不要紧。本宫虽然平时不太与钟粹宫的人来往，但对于钟粹宫之事也略有耳闻，并非一无所知！更何况你那日在家宴上端茶倒水，你真以为本宫在宫里这么些年了，会连这些也注意不到么！”
眼下，那宫女无心辩解了，只浑身颤抖，看着懿妃裙上打着同心结的丝绦，小轩窗下的广玉兰有凋残之意。倩儿则站在一边，只默默不语。
懿妃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云淡风清，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步摇在鬓角上亦是生冷的祖母绿颜色，淡薄光晕，“你说吧，秦贵人能将你指过来，说明她本是也不小，你要是肯说实话，本宫也就放你一马。”
然而，那宫女未免心底不服，咬咬牙，道：“沈妃娘娘和秦贵人只是叫奴婢来注意着娘娘您的一举一动罢了，奴婢……奴婢没有恶意……”
懿妃忽然冷笑：“没有恶意？很好！那这样吧，你虽然没有恶意，不过……本宫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倩儿！”
倩儿道：“是，奴婢在。”
懿妃转转手镯，冷冷道：“这蹄子做事毛毛躁躁的，哪能留在咱们宓秀宫当差呢？让她去冷宫打下手吧，也好了了她的心愿……黄允宁也进来。”
黄允宁打了个千儿便进了来，点头道：“奴才在。”
懿妃头微微一扬，眨了眨左眼，便让黄允宁带着那宫女下去了。
也很难埋头：“是，娘娘。”
懿妃良久不再说话，专心看着云顶檀木柱边的大小红鲤在大瓮缸中游曳。
倩儿亦从旁边的花盆中折了一枝细草在手中把玩，拂了长长的枝条儿挑拨水中若游丝样的侬侬饰物，纠缠成趣。
懿妃留神看着小鲤鱼尾随大鲤鱼身后游行，不觉语气有怜惜之意，静静道：“太子虽说是有福气，可是身子这般不好……”
倩儿听懿妃说得奇怪，少不得微笑道：“懿妃娘娘何出此言？太子虽然体弱，但也是嫡出皇子，有神佛护佑。”
懿妃妃略显怅然，但骤然微露厌弃神色，凌厉道：“满天神佛只晓得享受香火，何来有空管一管世人疾苦。何况……若是疾病纠缠……只怕神佛也保不住你。”
倩儿暗自咋舌，不明白懿妃此话何解。
懿妃继续说：“皇后娘娘生产太子时……几乎陪上了一条性命，所以皇上才会对太子格外怜爱，听说更超过了疼爱五皇子呢。”懿妃叹气，“太子看似尊贵，其实三灾八难的……到给了咱们机会。”
倩儿晓得懿妃多年无子，于子嗣问题上特别敏感，劝慰道：“娘娘宅心仁厚，平日也该多多保养，玉体康健才能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与帝姬。”
懿妃苦涩一笑：“罢了罢了。只是本宫没有这个福气了。”
倩儿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懿妃像是说漏了什么似的，忙搪塞了过去：“哦……没什么，本宫是说自己快老了呢，恐怕没这个福气了。”
倩儿听得懿妃说得甚是伤感，不觉大异，道：“娘娘正当盛年，何苦说这样不吉的话。”
懿妃仰首望天，幽幽道：“本宫思来想去，四妃之中独有旻妃一个人有孩子，还是个皇子！”说罢转首凄楚，容色在明亮日光下单薄如一张白纸，“他日若是太子夭折了，旻妃的孩子便会成为太子了，本宫从前百般刁难过旻妃和穆贵人，想来本宫日后的日子便不会好过！更妄论夺得后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本宫太贪心了……”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