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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坤宫中明亮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殿中如同飘着一股轻烟。懿妃明艳的衣裙触碰着雕花椅子,发出特有的声音,配着淡淡的檀香,大殿中却顿有一种驱不散浓胶一般的气息。
众嫔妃喝过香茶皆是无话可说,皇后只得开口道:“这檀香的香气不知道会不会冲着各位妹妹。”
贞贵人兀自答道:“娘娘已用了很浅淡的檀香,自然是不会的,况且嫔妾晚上倘若无法安睡,也会令人焚了檀香来点着。”
懿妃挑一挑护甲:“是啊,本宫宫里的檀香就用得太快了点儿,只得叫人去内务府拿。”
沈贵妃不屑地笑道:“劳烦懿妃着人去拿,怎不叫内务府的人亲自送了去?”
懿妃懒懒地靠在雕花椅子背上,低低道:“内务府那样忙,本宫的人正好得空,亲自去拿能怎么样,无非是为内务府分担一点儿麻烦罢了,丽贵人身亡那晚,本宫便令了黄允宁前去内务府领檀香。”
皇后眼里似是闪过一丝疑惑,殿中其余女子互相传递揣测不已的眼风与神色,顷刻间,空旷的大殿里半点儿声音也无。
须臾,却是皇后的贴身侍婢穗儿道:“回娘娘,懿妃娘娘所说的是那日晚上黄允宁前去内务府的事儿,之前有人说那晚看到黄允宁了。”
皇后顿了顿:“那便没有什么疑惑了,黄允宁只是去帮懿妃拿檀香而已。”
沈贵妃倒是不肯放过:“只凭懿妃一面之词罢了,谁能信得过?若是黄允宁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丽贵人,将其杀害倒也说得过去。”
懿妃一双凌厉的眼睛透露着不屑与阴冷,只看了看倩儿:“去把黄允宁叫过来吧。”
众人犹自看去宫门,皇后正要阻拦,倩儿却已经让了黄允宁进来,黄允宁到了正殿,忙屈膝行礼:“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
皇后自是和蔼:“你起来回话吧。”
“是。”
懿妃长眉轻轻一挑:“那晚你本是从内务府回来,可是为何要从御花园经过?”
众人闻得懿妃如此问道,脸上也不由得盖了几层疑惑。
黄允宁低着头道:“回娘娘,奴才原是从内务府回来,不过快要行至御花园,却听到一阵打斗声,奴才心里很是纳闷儿,便跟去了瞧瞧。”
沈贵妃长长的宝石蓝嵌珠护甲轻轻敲在黄梨上:“那日晚的确有人见到黄允宁从懿妃的宫殿里走了出来,原来只是去拿了檀香,倒是本宫随意揣测罢了。”
懿妃笑了笑:“知道是自己随意揣测的就好。”
皇后伸手示意懿妃和沈贵妃安静:“你方才说路过御花园听见了打斗声,是怎么一回事?”
穆晴岚和穆品娆面面相觑,这打斗声原是穆晴岚听见的,结果竟不止自己一个人听见,于是,穆晴岚便握了晶儿的手,舒缓一下自己心里的一点儿恐惧,毕竟那晚的事可是使得自己差点儿连自己的宫殿也不能随意进出了。
黄允宁有些害怕地抬头扫视了一遍众位妃嫔,秦贵人头上一枚溜银珠花上的米珠坠子轻轻晃动。
待黄允宁扫视完了各妃嫔,方才低下头道:“回娘娘,仿佛是哪两位小主起了争执。”
闻得此话,众人脸上的疑惑更是多了一层。
皇后淡淡道:“你且说你有没有看清是哪两位妃嫔?”
黄允宁方才已经将在座的人皆扫视了一遍,恐怕自然也是一清二楚的,便屈膝道:“回娘娘,奴才也看的不是特别清楚,奴才不敢妄言。”
懿妃很是含怒,呵斥道:“有皇后娘娘在这里你怕什么,虽说皇上已亲临战场,不过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连这些话也不能叫皇后知道吗。”
黄允宁一阵惧怕,连连行礼:“奴才据实相告,回皇后娘娘,方才奴才所见岚常在,却是与那晚奴才所见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穆晴岚只觉身体漫漫生出一股寒意,冻得整个人发抖,可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纸照在穆晴岚的身上,穆晴岚却如同被冷水浇注过一般,动弹不得。
穆品娆也慌了神,恐惧地看着穆晴岚,不敢说话。
秦贵人懒懒地靠在椅背上,犹自看着穆晴岚要如何反驳。
懿妃脸上多了几分狠意:“这可是在翊坤宫,不是在本宫宫里,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可要如实相告,不得有半句虚言。”
黄允宁含了几分肯定:“奴才确信奴才看到的就是岚常在。”
穆晴岚定了定神,看去皇后,已是懂了几分皇后的眼神,便起身行礼,低低道:“嫔妾那晚与晶儿出去闲逛,却也是听见了一阵打斗声,只是嫔妾躲在一边不敢前去,待声音渐渐停息,嫔妾方才过去看,便是只看到丽贵人已然身亡了,若是说黄允宁看到了什么小主,那便是嫔妾了。”
白常在笑了笑,很是可人:“是啊,皇后娘娘,嫔妾虽然不知道此事,不过姐姐胆子是不大,肯定是躲在一边看的,若要说谁起了争执,必定不是姐姐。”
穆晴岚看了看白常在,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宽慰。
贞贵人缓缓扇着泛黄的羽扇,懒懒道:“若说是黄允宁遇见了哪两位妃嫔起了争执,那便是有两人,加上岚常在,岂非是三人了,如此一来便说不通,可若是与人起争执的就是岚常在,那便也说得过去了,至于是谁与岚常在起了争执,嫔妾揣测,恐怕就是丽贵人吧。”
穆晴岚看了看晶儿,不慌不忙行了礼:“贞贵人尚且说是自己揣测的,那便更不能说是嫔妾与丽贵人起了争执了,嫔妾在宫里并不敢多生事端,让皇后娘娘烦心,况且那晚嫔妾确实是躲在一边看着,并未曾插手。”
黄允宁兀自看了看懿妃,便道:“奴才也不敢妄言,只是那晚见与丽贵人起了冲突之人失手打伤了丽贵人,随后丽贵人便没有说话了,奴才很是恐惧,只躲在一边偷偷地看。”
懿妃笑道:“岚常在竟有这份儿胆子,说什么自己胆小便不足为信了。”
皇后仍是面色和蔼:“别怕,有本宫在这里,岚常在只需要说你所看到的和所听到的便可。”
沈贵妃拿着黄梨,笑了笑:“是啊,可要好好说了,我们的懿妃娘娘可就在一边儿看着的。”
穆晴岚缓缓屈膝:“那一日晚,嫔妾自觉身子不适,晶儿担心我是在寝殿呆着犯了困,可嫔妾却怎么睡也睡不着,晶儿尽心,陪同嫔妾前去御花园走走,晚上的宫灯可怕极了,像狼的眼睛一样看着嫔妾,嫔妾只得在晶儿的搀扶下快步走去御花园,一路上躲过了不少羽林侍卫,行至御花园处,嫔妾听到了一些争执的声音,嫔妾原以为是经过御花园的羽林侍卫,结果却只听得到声音而见不到人,待争执声渐渐减小,嫔妾才敢走过去,只见到丽贵人一个人坐在石桌前,嫔妾以为是丽贵人也同嫔妾一样不好睡,便去碰了她一下,结果她便倒在地上,嫔妾见她口中流着鲜血,死状极惨!”
众嫔妃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秦贵人不知道是不是吓得一哆嗦,头上长长的坠子竟发出了珠饰碰撞的声音。
穆晴岚愈说愈要流泪,让人不忍看下去。
白常在害怕地低下头,忙叫道:“姐姐快别说了,否则我晚上该不敢睡觉了。”
安素丹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原来妹妹见过如此吓人的场景,后来惧病加重也是顺理成章的了,妹妹真是可怜。”
日光照着翊坤宫的各位妃嫔,众人不知道是不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皇后虽一脸和蔼,可是看得出来隐约有几分害怕。
沈贵妃不由得搓了搓手:“妹妹说得也太吓人了,不过本宫听来似乎比黄允宁说的要可信些。”
懿妃极其不满:“哭几下,说得吓人一点儿便就是真的了吗?本宫瞧着岚常在也太会编故事了,把姜公公请上来吧。”
说话间,姜公公已被倩儿引着走进了正殿:“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小主请安。”
贞贵人眼里很是疑惑,却是一脸见到熟人的表情:“你不是景仁宫那边的太监吗,怎么懿妃娘娘找你有什么事?”
懿妃扫视一眼贞贵人,贞贵人也投来肯定的目光,彼此心意自是了然,姜公公这才道:“回贞贵人,奴才是受了懿妃娘娘之托,前来将那日所见告诉给皇后娘娘的。”
皇后咳了两声,穗儿忙端上了一杯茶给皇后饮了几口,过了须臾,皇后方才开口道:“本宫既已在这里,你要说什么自然可以说了。”
姜公公行了大礼,屈膝道:“据奴才那日所见,这位岚常在仿佛是从景仁宫经过,方才朝御花园赶去,至于有谁同岚常在一道,那便是这位宫女了。”说着,姜公公用手指了指晶儿。
穆晴岚似是受了毒药侵噬一般,感觉自己五脏六腑皆抽搐着,那晚躲过了羽林侍卫,躲过了那么多宫女,却没有躲过这位太监。
懿妃脸上的高傲似是用文字写着,只笑道:“原来岚常在根本不怕,那么晚了竟敢跑去景仁宫那边转悠,不知道是去做了什么。”
姜公公慢慢道:“那晚奴才看到两位女子也很疑惑,只见到这位小主探着脑袋朝着东四所那边儿看了看,好像一脸失望,便转头走了。”
晶儿脸上的表情愈来愈难看,姜公公所说竟无半点儿虚假,果真是亲眼所见!
秦贵人自是从刚才的惧怕中恢复了过来,只道:“难不成是梦游吗,以为自己去了御花园,实则是去了景仁宫那边。”
穆晴岚闭口不言,晶儿仍是不敢多说一句话。
姜公公坦然道:“且丽贵人那日身亡,出了身上有被刀刺入的痕迹以外,却是服了砒霜而亡的。”
贞贵人看了看皇后,随即疑惑道:“砒霜是从哪儿来,这样的东西难道不是只有太医院才有吗?”
姜公公脸色凝重:“奴才前去查看过,发现景仁宫和东四所相连的墙有被人破坏过的痕迹,墙根处有一处破洞。”
懿妃抢着道:“那破洞也足够外面的人送药进来了。”
穆品娆见穆晴岚神色虚弱,气愤道:“光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能说得通,且黄允宁何尝不能从那洞里取了药,为何偏偏要说是妹妹前去取了药来毒害丽贵人的!”
懿妃衣襟一侧绘有一枝浅粉玉兰,衬得整个人清凉却不失品味。
闻得穆品娆如此一说,懿妃自然也是含怒道:“黄允宁有内务府的人为他作证,何来前去取药下毒一说!”
皇后阻拦道:“内务府的人就不必请了,妹妹们说话可别失了分寸,一个个跟个市井泼妇似的,像什么话,害得本宫听你们分辨也不行。”
懿妃勉强笑了笑:“是啊,内务府的人就不必请了,眼下要说是人证,便只有这些了,别无其余看见的人物,不知道皇后娘娘可否马上定了岚常在的罪名啊,也好替丽贵人做主,丽贵人甚是可怜。”
日影一点一点地移去,众嫔妃皆是坐得腰酸背痛,但当着皇后的面,却也只能忍着。
史答应只看着沈贵妃,但凡是沈贵妃说了什么,史答应必然跟着沈贵妃说。
穆晴岚顿了顿:“姜公公,不知道你可有看清是哪位太医送我的这些药?”
姜公公看了看懿妃,懿妃正看着殿里悬挂的雕花饰物,便只得道:“奴才并没有看清楚。”
白常在大声道:“是啊,连姜公公也未曾看清,怎能如此妄下结论?何况全凭你们一面之词,如何能定姐姐的罪,只是姐姐找不到人证罢了,你们便这样欺负姐姐。”
忽地,一名身着淡色宫装的宫女行礼进了翊坤宫的正殿,众人不由得看去,贞贵人一阵不安,看着此宫女甚是面熟,这宫女不慌不乱地行了礼:“奴婢给皇后娘娘和各位小主请安,奴婢是冯嫔娘娘宫里的。”
冯嫔脸色淡淡地喝着一盏香茶,神色恬淡自若。秦贵人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宫女:“你是冯嫔娘娘宫里的啊,你此次来是有什么事?”
那宫女道:“奴婢去送过丽贵人,见过她身上的伤口。”
这宫女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人人皆朝她看去,那短短的几个字仿佛是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穆晴岚眼中似是有了些宽慰,神色如湖面泛起的褶皱一般盈盈有光。
懿妃犹自带着狠意用阴冷的眼光打量着冯嫔,双手轻轻握拳道:“你一介小小奴婢,说话凭什么让人相信。”
那宫女仍似不怕事儿似的:“娘娘若不信,大可以去查,奴婢确实同侍卫同去送过丽贵人。”
皇后的脸庞被日光衬得有些温暖,拿过覆面用过的团扇,皇后和颜道:“你能否告诉本宫,你见到的具体情况?”
那宫女屈膝道:“丽贵人身上有掌击的痕迹,若说是岚常在与其起了争执,奴婢实在猜不出来岚常在是如何用的那样大的力。”
沈贵妃轻放下手中的黄梨:“这位宫女说得也有道理。”
懿妃的脸渐渐暗淡下去,那宫女却仍是屈膝道:“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且丽贵人身上的伤口不止奴婢一人所见,娘娘若不信,大可以去问别人,奴婢不敢妄言,求皇后娘娘明鉴。”
皇后展颜道:“那依你所说,事情必另有原因了。”
懿妃道:“可姜公公那日是亲眼所见,皇后娘娘不能不信。” 后宫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