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孀居而大归的曾孙女要再醮
纪老太爷听着一口气没有喘上来,昏死过去。
纪颂和纪颀吓得手脚冰凉,慌慌张张地上前,一个掐着纪老太爷的人中,一个高声喝斥着小厮去请大夫。
半晌,纪老太爷才幽幽地醒了过来,开口就问纪咏去了哪里:“他常在猫儿胡同走动,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纪颀忙为儿子辩护:“见明刚到詹事府,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应酬同僚,根本就没有着过家,他怎么会知道内院的事就是我们,也不知道令则出去买个头花人就会不见了”
纪老太爷一巴掌打在了纪颂的脸上:“没用的东西,连内宅的事也弄不清楚,难怪会被窦老五给挤下来。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当侍郎的命”
京都玉桥胡同的纪宅,是由纪颂的妻子主持中馈。
纪颂捂着脸,一句辩解的话也不敢说。
纪老太爷怒道:“只要我活着一天,纪家就没有再嫁妇你去告诉窦家,他们不要脸,我们纪家还要做人,他们要娶,就娶了纪令则的牌位回去不,我们纪家没有再嫁之女,他们家的事,与我们纪家没有任何关系”又指了纪颀,“你把纪令则给我带回宜兴去沉塘。她娘老子那里,自我有顶着想当初,是他们说女儿在韩家的日子不好过,我怜惜她小小年纪就守了寡,这才和韩家据理力争地把她接回了家,她倒好,竟然私相授受,勾引起自己的表弟来,这不要脸的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大哥都被打了,纪颀自然更不敢说话了,匆匆应“是”,去和窦家交涉。
纪咏闻言却是大惊,道:“你说子贤和堂姐已经找到了怎么这么快”
子息小心翼翼地道:“是英国公世子爷出面帮着找到的,带着窦家的七老爷,把表少爷和小姐都带回了静安寺胡同。姑奶奶刚刚请了官媒过来为表少爷向小姐提亲,老太爷气坏了,连大老爷都挨了老太爷一耳光老太爷还说,要把小姐沉塘,窦家要娶,就娶了小姐的牌位回去”
“你怎么这么多话”纪咏不耐烦地道,“我问你一句,你倒能说出十句来。你再去趟窦家,帮我打听打听窦家怎么会应了这门亲事的”
子息恭身应“是”,出了纪府。
纪咏在书房里打着转。
窦德昌还没有这本事能让窦家的人同意这门亲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先斩后奏和纪令则躲到大相国寺去了。能把事情搅和到这个地步的,只有可能是宋墨。
他顺势而为,让窦家不得不答应窦德昌娶纪令则,既讨好了窦德昌,又在窦世英面前表现了自己的能力和手段还有窦昭,平日里看着和窦世英针尖对麦芒似的,实际上她最看重自己的父亲,出了这样的事,窦世英肯定是惶恐而不知所措,宋墨为窦世英解了难,窦昭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样感激他呢
妈的宋墨,真是狡猾
他一巴掌就拍在了茶几上。
茶盅茶壶嘭嘭作响,他的手疼得发麻。
纪咏忍不住低声地骂了一句。
子上进来问纪咏晚膳摆在哪里。
纪咏想了想,道:“我去陪老太爷用晚膳好了”
他大步去了纪老太爷的书房。
纪老太爷正在那里咆哮:“什么窦家不愿意放人你们都是吃素的他们说不放人你们就乖乖地回来了,听凭窦家把人给扣住不放”
“曾祖父,”纪咏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您也是古稀之年了,火气太大,容易伤肝”
纪老太爷看到纪咏,气得更厉害了,撇下了纪颀,训起纪咏来:“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总是不见人影纪令则和窦十二私奔了,你可知道这要是传了出去,我们纪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纪咏轻快地笑,道:“窦家都不怕丢脸,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子贤也不错,您一个守寡的曾孙女,竟然能再醮个两榜进士当原配嫡妻,还有比这更划算的吗我真不知道您在气些什么要是我,早就给令则堂姐准备嫁妆了反正窦家是铁了心要娶令则堂姐过门,您又何必非要做恶人”
一席话说得纪老太爷哑口无言,若有所思。
一旁的纪颀忍不住提醒纪咏:“韩六虽然不在了,可令则依旧是他的妻子、韩家的媳妇,就算我们答应,韩家恐怕也不会答应吧”
那就是宋墨的事了
纪咏撇了撇嘴,脸上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所以我说曾祖父老糊涂了,初嫁由父,再嫁由已。纪家放着好人不做,却非要给韩家出面打头阵,两面不讨好,白白错过了这次机会。”
纪老太爷闭着眼睛不说话。
纪颀却知道祖父是醒悟自己错了,下不了台而不愿意向纪咏低头。
这几年纪咏在仕途上一步一个脚印,算无遗策,嘴上虽然一如从前那样的刻薄毒舌,可一旦有好事,却知道照顾自家人了,他又胜在年轻,在纪家声望日隆,很多人都不由都高看他一眼,而纪老太爷的影响力却开始渐渐地减弱。
他道:“照你说,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自然是由我出面去和姑母交涉。”纪咏大言不惭地道,“只要韩家答应了,我们纪家还有什么不答应的”
纪老太爷听着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瞥了纪咏一眼,道:“我看你是想去窦家讨好卖乖吧”
“给您看出来了。”纪咏不以为意地道,“我好歹也姓纪。你们去唱了红脸,我现在去唱白脸,窦家韩家两不得罪,岂不是更好”
纪老太爷冷“哼”一声。
纪咏笑道:“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我这就去趟猫儿胡同,免得姑母今天晚上睡不着觉。”然后也不顾纪老太爷的脸色阴得像要下雨似的,径直出了门。
纪氏听纪咏说,纪家之所以这么闹一场是做给韩家看的,实际上纪家是乐见纪窦两家再结亲的,纪氏顿时喜出望外。她知道,祖父是不可能突然想通的,能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纪咏从中周旋的结果,她红着眼睛拉了纪咏的手,哽咽道:“我这也是不想毁了子贤的前程”
“我知道。”纪咏道,“我实际上挺为子贤可惜的。天下何处无芳草,他又何必非要娶了令则堂姐不过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想办法不让事态扩大,免得坏了子贤的名声。”
纪氏连连点头,觉得纪咏前所未有的贴心。
她感慨道:“窦家的长辈们原也不同意,全仗了砚堂从中说和,韩家的事,恐怕还得麻烦砚堂了。”
“他在勋贵圈子中是有名的足智多谋,”纪咏的眼睛亮闪闪的,“您把这件事交给他去办,最合适不过了。”
纪氏连连点头,第二天亲自去了英国公府,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墨。
窦昭听着直皱眉,道:“砚堂是女婿,由他出面合适吗”
韩家若是通情达理,当初韩六爷病危的时候就不会逼着纪令则过门了。
纪氏面红耳赤,道:“我这也是怕夜长梦多,偏生你六伯父不愿意管这件事”
“没事。”宋墨打断了纪氏的话,他轻轻地捏了捏窦昭的手,道,“总不能让岳父去跟韩家的人谈吧这件事由我出面好了”
“砚堂”纪氏满脸的感激。
窦昭则紧紧地握住了宋墨的手。
想让他低三下四地去求韩家,这恐怕是纪咏的主意吧
宋墨在心里冷哼一声,给了窦昭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
他压根就没想过和韩家和平解决这件事,而是派了人去查韩家的事。
韩家是江南的名门望族,兴族百余年,子弟众多,怎么会没有点阴私之事
宋墨给韩家送了一封信,韩家很快就同意了纪令则的婚事。然后宋墨就开始忙着操办窦德昌的婚事。从确定全福人到请钦天监的帮着算吉日,他忙得团团转。
窦世英逢人就夸:“要不是我这个女婿,家里早就乱了套了。”
大家都知道窦德昌被人绑架又被宋墨救了回来的事,纷纷夸奖宋墨孝顺、能干。
窦世英就趁机请大家去喝喜酒:“日子定在六月初二。钦天监的说这是个好日子。娶得是纪家的姑娘,子贤的表妹。”至于是谁,翰林院的那些夫子就不好多打听了。
消息传出来,纪咏气得肝痛,暗想,倒便宜了窦德昌这个笨蛋
偏偏又被哭得伤心欲绝的纪母拉着诉苦:“你舅舅们怪我没有约束令则,可我毕竟只是个婶婶,难道还能眼也不眨地盯着她不成我那六叔父逼良为娼闹出了人命,自己做了天怒人怨的事被人捉住了把柄,不自我检讨,反说是我们纪家不帮他那个宋砚堂也是,手段这么狠干什么他就不怕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哪天碰到韩家人手里”
“您就少说两句吧”纪咏厌恶地道,“韩家照这样下去,只有落魄的份,还想和宋墨斗做梦去吧的”
纪母听着不高兴了,嗔道:“你这孩子,不为你舅舅们说话反站在宋砚堂的那边,你到底姓什么啊”
纪咏翻着白眼,丢下母亲一个人走了。
纪母忙追了出来。
纪咏已不见了人影。
纪母困惑地问子息:“他这是怎么了”
子息只得道:“许是詹事府的事太多了”
他再也没有那胆量给纪母报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