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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到兀术的太师梁王府邸前，完颜亨早在门前等候，身旁是一位年轻勇猛的副将仆散浑坦。活女勒马，身后海娜和李天晟下马，完颜亨上前行礼，“父王一直对五姑姑好生思念，一回到燕京听闻姑姑到了，即刻就派人请姑姑前来相见。请。”海娜淡淡一笑：“嗯，我也想见一见你父亲。”说着昂首入内，李天晟向完颜亨微微颔首，跟着海娜而去。

　　李天晟见兀术府邸和先前蒲鲁虎的宅院截然不同，这间太师府除了内部庭院十分别致，也是完全汉式风格，来到正中大宅前，刑部侍郎蔡松年、尚书省令史许霖和张浩几个汉官都围在一起，见到完颜亨引着燕国公主前来，纷纷退避行礼。完颜亨对蔡松年道：“父王现在气色可好，公主和驸马已到跟前。”蔡松年道：“回郎君，太师应无大碍，我等都在外随时侍候。”完颜亨微微颔首，回头道：“好，姑姑有请。”

　　完颜亨上前推门，海娜和李天晟跟着入内，见屋内一张清秀的屏风，书写着蔡松年的字画。绕过屏风，完颜亨到兀术床榻前，却不见人，后面一张木架后，兀术一身青袍，垂着衣带，海娜和李天晟见兀术面色清癯，须发灰白，他此时不过五十来岁，却显得颇有些沧桑之色。

　　兀术手里拿着一卷书，海娜和李天晟见他放在床榻前，乃是《皇统制》。兀术示意他们坐下。完颜亨道：“父亲才刚回到燕京，怎么就这么操劳？”兀术道：“唔，这是我大金开国以来的第一部刑律，虽然颁行已经四年，但也还有值得再想一想的，尤其我在中原越久就越觉得，我们和前辽不同，当有一套适合一统万民的制度，才能让大金万世不易。刑律乃治国根基，决不可忽略，方才我叫伯坚、浩然他们来，就是问他们这几年对《皇统制》有何看法。”

　　跟着一瞥李天晟，“李天晟，你在西域契丹人那里，他们还是把契丹人和汉人分开吗，什么南北二制，分明是抬高自己，鄙夷其他部族，我大金决计不会这样。”李天晟道：“是么，那大金对之前大量宋国遗民如何对待处置？难道他们都和在大宋一般？”兀术冷冷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很多宋人来到大金都是一般的受到器重，蔡松年、吴激、宇文虚中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受到大金礼遇的重臣？”李天晟道：“礼遇二字，只怕未必吧。更遑论大宋宗室，敢问四太子，你们完颜家族当初是如何对待那些大宋公主的，如果我没记错，大宋的仪福帝姬不知在你梁王殿下府上如今是死是活，可否让在下去探望？”

　　兀术、完颜亨和海娜听李天晟这么说无不都大吃一惊，兀术瞪着眼睛，喝道：“李天晟你——你好大胆子，南朝为我所灭，这些人全是我大金奴婢，从古至今，我们女真人对俘虏就是这般，用你们汉人的话说，成王败寇，这也算天公地道，难道因为他们是南朝的皇族，就要有什么区别？笑话，我们有什么错？”李天晟正色道：“好一个成王败寇，当了俘虏是没什么好说，但你们故意羞辱大宋，在大宋烧杀掳掠，对宗室残暴凌虐，无所不用其极，国破家亡不过是苟活而已，那么今时今日，你又怎能侃侃而谈什么礼遇汉人？岂不是自打耳光吗？”

　　兀术道：“我说李天晟，你不是一直在替契丹人卖命吗？怎么今天在我这里又替南朝宋人说话？别忘了，你可是娶的海娜为妻，她是我大金公主！”李天晟扭头看了看面色颇为尴尬的海娜，平复了一下情绪，又道：“我也不是要替宋人说话，我是想提醒殿下，对百姓自当一视同仁，可也不是挂在嘴上的一句空话，希望大金是言而有信。”完颜亨道：“大金自然是言而有信，如今大金已经有此刑律，比契丹和宋人都要更好，我们严守律法，有违者绝无姑息。”

　　兀术还没说话，海娜忽然道：“好了，别扯那些闲话，四王兄，我们来见你，是有要紧的事商议。”兀术将书卷往案桌上一放，坐下道：“好啊，让我听听皇妹有何指教。”海娜道：“陛下已经同我们有了协议，让金辽两国停止战争，过上太平日子，希望四王兄可以下令，让完颜活女通知蒲察驸马退兵。”兀术沉默一会儿，道：“有了协议？什么样的协议？”兀术将书卷往案桌上一放，坐下道：“好啊，让我听听皇妹有何指教。”海娜道：“陛下已经同我们有了协议，让金辽两国停止战争，过上太平日子，希望四王兄可以下令，让完颜活女通知蒲察驸马退兵。”兀术沉默一会儿，道：“有了协议？什么样的协议？”

　　李天晟将先前与合剌的约定说了一遍，兀术道：“我说李天晟，你把我们女真人看成什么了，欺负皇帝陛下宽仁，三言两语可以骗取陛下的允诺放过那些契丹余孽？”李天晟道：“四太子，就算你说的，大金陛下宽仁，但辽金两国相安无事总是对双方有利。”兀术冷哼一声：“大金与南朝和解以来，本不希望再随意开战，对那些蠢蠢欲动的契丹余孽，我其实也没放在眼里，粘割韩奴先前也是背着我前往西域，好，但如今我知道了，而且他和一干使臣都被杀，虽然他有些自讨苦吃，但毕竟是大金正使，堂堂武义将军，而且在我帐下效力多年，也是宗室功臣之后，我如果不为他讨个公道，我怎能统领全军将士，我大金怎么号令天下？设也马，你出来。”兀术说完，粘割真珠从后面木架后出来，行礼叩拜道：“多谢叔父……”身后还有一人，近四十岁，相貌冷峻，海娜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兀术令真珠入座，对身后那人道：“彀英，你说说，这些契丹余孽，我应该放他们一马吗？想要议和？他们应该付出什么样的条件？”海娜听了这才知道，原来此人是完颜彀英，是宗室大将银术可的儿子，年幼时十五六岁就在粘罕军中建功，骁勇异常，连太祖阿骨打都啧啧称奇，亲授他世袭谋克。后来粘罕和兀术先后都对他十分欣赏，因为他不仅是勇猛善战，而且很有谋略，兀术南下伐宋，在河东连克数郡，为兀术赢得优势，然后和尚原、大散关几次战役都为兀术谋划，因此，行台元帅府上下都深知兀术对彀英的青睐，如今为元帅右都监。

　　李天晟不认得他，海娜对偷偷说了两句，李天晟听彀英道：“主帅，契丹已被我大金先帝剿灭，这些余孽远逃西北，成不了大事。但如今他们勾结番邦异族，自立为国，斩杀我大金功臣宿将，则是对我公然蔑视，现在前来媾和，本不该轻易应允，但陛下顾念燕国公主之情，想要同意，主帅当可以酌情考虑，但应对契丹提出一些要求，好让他们重视这一和议。”李天晟听着彀英的话，心想：“这人拐弯抹角，实际上是四平八稳，都不愿得罪。”兀术看着彀英微微点头，真珠道：“应该让他们把漠北之地都让给大金，赔偿钱帛，他们从此永远在西域！”兀术转过脸对李天晟道：“嗯，李天晟，听到了，你觉得该怎样和解？”

　　海娜道：“你这分明是无礼刁蛮，兀术你到底想不想解决这事？合剌都表明要双方和解，你难道还要打仗不成？”李天晟道：“四太子，如果因为大辽一时杀戮不当，做点赔偿不是不行，但让出漠北谦州是绝不可能的，这地方从承天太后之姐齐王妃筑城镇守开始就是大辽西北根基，这是契丹人最后的祖传领地，大金如果这样蛮横索要，殿下，你是想在女真人恼恨契丹人杀了粘割韩奴之后，再让契丹人也燃起怒火继续仇恨女真人吗？”

　　兀术咧嘴一笑：“说得好，我也不与你计较，那么，你的条件如何？想好了再说，若还是当着陛下那样的鬼话，别怪我不给你们契丹人机会。”李天晟道：“我说了，赔偿可以考虑，但让地则不可能。”彀英道：“那总得有什么东西可以抵押。”海娜喝道：“这是什么鬼话，我们已经让步，你还想要怎样？”真珠大声道：“公主，你当真不把自己当女真人吗！我父帅当年一再对你忍让劝谏，如今我那兄弟为了大金，为了劝你回来死在西域，想不到你一点不同情他，还为了那些贼人替他们……我实在忍无可忍，公主，你简直对不起两位先帝！你已经不配再做一个女真人，你也不配再姓完颜，简直是大金皇室家族的耻辱！”海娜见他又怒又恨地痛斥自己，几乎是她在大金长大以来从未有过之事，一时间也有些气沮，呆了一呆：“你、你们是、是这样看我……” 绝塞狼烟西辽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