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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蛮儿一直在屏息凝神静听,这时也不禁失声颤问:“这孩子是谁?”
“厉栩庆知道我与花轶炀竟然有了孩子,气疯了。我一直以为我所生的孩子是个美丽聪慧的女婴,这个女婴的降生,缓解了些许我对花轶炀的恨意。我疼她入骨,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而她也粉雕玉琢,讨人喜欢。这个女婴,就是你,花蛮儿。”
慕容姣的美眸泛起烟雾,思绪深陷往事泥淖。倾诉一旦开始,就似暗涌决堤,再也阻闸不了。
“这二十年来,我疼你|宠|你,花在你身上的心血,你是知道的,就连泽昊得到的爱,都没有你多。因为他只有七岁,而我疼了你整整二十年。直到厉栩庆攻破都城,红袖打晕了我,送我回大昭,我才知道原来,你并非我的亲生!”
花蛮儿鼻子忽然微微酸涩,泪珠莫名滚落,轻声问道:“你亲生的孩子其实是厉慕寒,对么?”
“是的,蛮儿,你果然冰雪聪明!”慕容姣露出凄恻的笑脸,“我于战乱之中,被厉栩庆派人与红袖里应外合,将我带来这里。这才知道原来他对我怀孕的事情有多么憎恨。你本是他与良妃所生的孩子,良妃难产而死,他就不惜将你与慕寒对调,让花轶炀的亲生儿子在他身边长大。而将你,通过红袖之手,送到了我身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花蛮儿并不觉得自己聪明,泪光朦胧中反而流露出一丝迷茫。
原以为厉慕寒心狠手辣,却原来厉栩庆更加阴险残忍。
而这个最为阴险残忍的男人竟然才是自己的亲生爹爹。
慕容姣苦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让慕寒亲手杀死花轶炀。据说,在花轶炀死前,厉栩庆曾经让人把这个真相告诉他。花轶炀气得快疯了!厉栩庆恨透了花轶炀,恨透我与花轶炀生的每个孩子。直至今日,我都开始怀疑,他这么恨花轶炀,究竟是因为过于爱我,还是因为他的自尊与颜面。”
花蛮儿禁不住泪如雨下:“不是,你说谎。母后,厉栩庆不会是我的亲生爹爹,他这个魔鬼,这么变|态,这么残忍,这么可怕,怎么可能是我的亲生爹爹?”
慕容姣怜悯地抱紧花蛮儿,也哭得梨花带雨:“我刚开始听说这些,也无法置信。这个残忍的人,竟会是你爹爹,竟会是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原本,他费尽心思,安排暗桩,发动战争复仇,这些我都可以谅解。可是,对调骨肉这件事情,我却是怎么也无法彻底原谅他。他怎么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呢?他怎么可以这么伤害我?”
“蛮儿,我养了你二十年,为了你,我付出了二十年心血。我与你的母女情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可同时知道厉慕寒是我的亲生儿子,我又怎么能够不关心?厉栩庆这是将我置于两难的境地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是养女,还是亲儿,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啊!可是,厉栩庆这个混帐东西,竟让你们这样互相伤害,我心痛啊——”
“母后——”花蛮儿忍不住扑在慕容姣的怀里失声痛哭,“蛮儿还可以喊你一声‘母后’么?”
“当然可以,蛮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亲女儿。特别是在知道这一年来你的遭遇之后,母后更加觉得没有白养你。你是一个孝顺的勇敢的好孩子!这一切都是母后的错!红颜祸水,一切因我而起!”
“不!母后,你别这么说,不要责怪自己,罪魁祸首根本就是厉栩庆与花轶炀,我们都是无辜的!”花蛮儿哭道。
她万万没想到,慕容姣知道真相后,还能这么疼爱自己,一阵暖流淌过心田,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自从一年前国破家亡后,倔强冷傲的花蛮儿还未曾有过一次这么软弱过。
厉慕寒打她辱她,萧锦琰关键时刻背叛她,都没有让她这么脆弱过。
但现在,这个真相彻底击垮了她。
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爹?
这种痛苦,比当初韩枫告诉她,花轶炀施暴施以柔更让她难以接受。
这么说来,竟是厉慕寒的亲爹侵犯了厉慕寒的心上人。
呵,如果厉慕寒知道真相,该如何接受?
怪不得当初三皇子和齐大人在厉栩庆面前状告厉慕寒与蛮夷公主在一起,厉栩庆并没有问罪自己,原来竟是这个原因。
厉慕寒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竟然是厉栩庆手里的一枚棋子!
厉栩庆利用他杀了仇人花轶炀,又利用他吞并天下,将蛮夷国和玄越国并入王朝版图内。
然后呢?
蓦然,花蛮儿全身抖颤,脑海里丁灵一下。
倘若这一切属实,那么今天的盛宴封赏是出于真心么?
厉栩庆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会留下厉慕寒么?
他不怕他与慕容姣相认,进而知道真相么?
花蛮儿思及此,急忙拭去泪水,忧心忡忡地拉住慕容姣的手。
“母后,你快把红袖召回来。你让她去求厉栩庆,求他让你们母子相认,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在厉慕寒身边这么久,对他的个性多少了解一些。如果他知道这一切真相,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厉栩庆这么算计他,利用他,还害得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犯下天地不容的罪过,他怎么可能乖乖地继续当厉栩庆的儿子?”
慕容姣越听越是心惊胆颤,以她对厉栩庆的了解,如果厉慕寒不顺从他,却又拥有这么强的兵力,那……
“所以,如果相认,厉栩庆与厉慕寒之间势必反目相向,那血洗宫廷,就是唯一的结果。以厉慕寒的偏激,厉栩庆的小心眼,他们之间怎么可能相安无事?甚至于……”
花蛮儿蓦然心悸,她真的希望她的揣测不要成真。
“母后,我必须走了,我必须尽快到长禧殿去!”花蛮儿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慕容姣抓住了她的手:“不,蛮儿,你要做什么,你说清楚!”
“不管做什么,反正我绝不会留在这儿,这样的父皇让我感到恶心!”花蛮儿回头怒吼。
慕容姣怔了一下,花蛮儿已经挣脱她的手,往外飞奔。
慕容姣缓过神思后,急忙奔出去紧追。
花蛮儿的分析已经击溃了她的内心。
这一年,慕容姣身处皇宫之中,与厉栩庆在爱与恨的恩怨里纠葛,她总是尽力将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想。可是,花蛮儿的到来,无情揭穿了一切。这看似平静的生活,终于掀起了狂涛巨浪。
花蛮儿不知道长禧殿在哪里,盲目寻找,这时侯,慕容姣赶了过来,花蛮儿立刻拉着她,让她带路。
在这危急时刻,她心里反而通透了,如果厉慕寒真的有危险,那么慕容姣反倒成为他活命的唯一机会。
她们快步走过几道回廊,正穿过一片广场时,突然看见厉慕寒浑身鲜血的迎面飞奔,他的身后,一大群大内侍卫持刀紧追不舍。而为首的两个男子,看他们的装束,一位定是天子,一位定是皇子。
花蛮儿的心提到嗓子眼儿,她多么不愿意她的揣测成真。
“花蛮儿,走!”
厉慕寒像一阵龙卷风似的飞速从面前刮过,随手就已经将花蛮儿裹挟到腋下去。
他带着她凌空飞往墙头。
可是就在这快要出墙之际,宫墙四周突然窜出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弓弩手,不由分说放出了支支利箭。
千万支利箭呼啸而来,带着犀利的杀气,根本不容厉慕寒有任何喘息机会。
厉栩庆果然早就做好了准备。
“拦住二皇子,格杀勿论!”厉振傲扬声下令。
厉慕寒被这阵箭雨迫降落回地面,以玄袍裹紧花蛮儿拼命闪避,他的佩剑方才已经上缴,故而只能赤手空拳躲闪。
“夏芊芊呢?她人呢?”花蛮儿急问。
“她死了!被乱箭射死了!”厉慕寒简促地答道。
“什么?死了?”
“她是为了保护本王死的!花蛮儿,本王护不了她,不信再护不了你!”
厉慕寒一咬牙,又裹挟着花蛮儿往宫墙飞去,妄图冲破箭阵。
可是,箭阵太过于猛烈了,厉慕寒再次迫回了地面。在这种情况下,能够保住自己和花蛮儿不受伤就不错了,怎么能逃得出去?
“住手!住手!厉栩庆,你快令人住手,你答应过我什么?”慕容姣流着泪疾呼。
厉栩庆快步走到慕容姣面前,柔声道:“你怎么来了?这个孽子,他试图造反,要行刺朕,所以朕才不得不……”
“不要说了!我不要听!你不必跟我解释什么,你只要令他们住手!这么多支箭,他们随时都会中箭的啊!求求你,放过他吧。只要你放过他,我愿意留在你身边侍侯你。”慕容姣扑通一下跪在了厉栩庆的脚前。
厉栩庆一惊,想要把她拉起来,她却万般不肯。
厉栩庆现出为难的脸色。
正时侯,处于乱箭中心的厉慕寒为了保护花蛮儿,突然后背中了一箭。
“慕寒——”慕容姣和花蛮儿皆大叫了一声。
慕容姣再也没耐心等厉栩庆做决定了。
她猛然从地面爬起来,果断地冲向了箭阵。
“厉栩庆,如果慕寒非死不可,那就让本宫陪他一起死吧!一切因本宫而起!本宫不要活了!是不是本宫死了,这天下就太平了?”慕容姣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泪如雨下。
厉栩庆大骇,连忙下令:“停!”
霎时,箭雨骤歇,那地面上的箭已经铺满厚厚一层,整片广场上都无处落脚了。
“不要停!不要停!快射!”三皇子厉振傲恨不得厉慕寒立刻死掉,情急之下竟不顾厉栩庆的旨意,狂吼着下令。
厉栩庆冲过去,“啪”“啪”,当众甩了厉振傲两记耳光。
厉振傲抚住脸,错愕之下顿悟,连忙顺眉低目,不敢再吭半句。
身受重伤的厉慕寒顾不得其他,瞅空就带着花蛮儿飞出了宫墙,逃命而去。
“厉慕寒,你怎么样了?”眼见厉慕寒口中不停溢出鲜血,花蛮儿心魂俱散,忧心如焚。
她反过来扶着厉慕寒往前奔走。
宫墙之外,尚有宫墙。
厉慕寒拼了命带着花蛮儿飞越了一道道宫墙,直到皇城外廓的大街上,他再也忍受不住,高大的身子几乎全倚在了花蛮儿身上,再也提不起任何精神。
花蛮儿咬着唇,费力地扶着厉慕寒猫在墙角的阴影里坐下。
“你等我一下,厉慕寒,一定要坚持住!”
花蛮儿扭头跑到大街上,好不容易才拉到一辆马车。那驾马车的看到花蛮儿身上的血迹,吓得摇了摇手,就要从花蛮儿眼前奔离。
花蛮儿凌身一跃,飞上了马车,直接将一锭黄金晃到马车主人面前,简洁地说道:“买下这辆马车,绰绰有余了吧?”
那马车主人两只眼睛霎时直了,闪着光,连连点头:“够了够了!好,就归你了!”
他勒停了马车,取过那锭黄金,拍拍屁|股走了。
花蛮儿连忙把马车驾到厉慕寒跟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厉慕寒塞到马车里面去。
花蛮儿坐在前方小凳子上,亲自驾着马车飞速逃奔。
此时,靖王府肯定也被厉栩庆派兵重重围困,回到王府肯定会被瓮中捉鳖,无奈之下,她只能带着厉慕寒往京城外怆惶逃离。
花蛮儿心如明镜,慕容姣的冒死保护,只能保得了一时,保不了永久。
厉栩庆这样阴险腹黑的皇帝,必定斩草除根,怎么可能留下一个仇人的后代,让他将来找自己报仇呢?更何况,这个仇人的儿子还相当有能耐,这天下的江山,至少有一半是他替他打下来的。
冲着这点,厉慕寒更该死!
果不其然,在闯出城的时侯,就遭到了守城士兵的阻挠,花蛮儿索性杀了一个士兵,夺过他手里的剑之后,拼命再杀出重围。
然而,跑不过两里路,就听见后方传来滴滴哒哒的马蹄声。那地面传来的撼动山河的震感,花蛮儿也能猜测出追兵之众。
花蛮儿惊魂未定,这天下之大,如今全是厉栩庆,真的再无容身之地了么?
她转动脑子,努力回忆一年之前在厉慕寒的寝室内所看的《地方志》,在大昭京城附近,可有什么隐蔽之处。
蓦然脑子里划过一道光,这道光照亮了黑暗的前路。
花蛮儿咬着牙,调转马车的方向,果断地往栖霞山的方向奔去。
悬崖峭壁、深洞浅溪、幽林峡谷、惊险栈道,易守难攻……
如果没有记错,如今栖霞山绝对是最佳躲避之地。
嗖嗖嗖——
背后居然又放起了冷箭,光是听那利箭破空嗖响的声音,花蛮儿的心就忐忑难安。她不怕死,但是,但是……
见鬼,她的心绪紊乱了。
她发现自己居然担心起厉慕寒的安危。
曾经不共戴天的仇人,居然只是两个同病相怜的无辜婴孩,两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花蛮儿差点“呵呵”了,可是容不得她悲秋伤月,感慨万千,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逃命!
为了迷惑追兵,花蛮儿又疾奔出七八里后,估摸着离栖霞山不远了,来到一处三叉路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拖着厉慕寒下了马车,随后朝马儿挥了一鞭,马车就继续往左道上奔去。
花蛮儿扶着厉慕寒往右道去,且不敢走正道,只捡僻静小路走。
厉慕寒整付高大的身躯像座山似的压过来,几乎要让她断气。
更要命的是,花蛮儿发现箭上有毒。
老天,她的亲爹到底是有多歹毒,半点也不认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更何况,厉慕寒还为他打下半壁江山,厉栩庆就这么狠心。
想到这里,花蛮儿更加气忿。
似乎方才在皇宫里面,万千箭雨射向她和厉慕寒的时侯,厉栩庆根本没想过可能会伤害到她。他明明知道花蛮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却……
花蛮儿暗自伤心不己。
然而,似乎是悲伤转化为力量。她憋着一股气还真的把厉慕寒拽上了栖霞山。
寻一处隐蔽山洞,洞外以花草丛遮蔽,让厉慕寒躺在枯草丛上,花蛮儿开始动手检查厉慕寒的伤势。
她让厉慕寒趴卧着,麻利地剥下他的袍衫,细看之下,倒抽了一口凉气,箭伤附近,那血早已黑紫如墨。
她不敢立刻拔箭,毒血也已经蔓延扩散,单用口吮血,已经没有办法尽除毒液。
无奈,花蛮儿只能先取下头上的银簪,从银簪上取材,拗直了几支银针,以针灸的方式阻止毒液继续蔓延。
接着,她转身就猫出山洞,火速寻找解毒的草药以及敷箭伤的草药。
若不论中毒程度,单是那支几乎穿透身子而出的利箭,若不及时拔除医治,也会伤及性命。
厉慕寒受伤之重,花蛮儿从未碰见过,这就让她够心烦意乱了。
大多良药都长于悬崖峭壁。花蛮儿寻来寻去,该找的都找到了,白英、龙葵、七叶一枝花……
可最终惟有消肿止血的藤梨根尚未找着。
正弯腰四处寻觅,偶一抬眸,见到悬崖上一株藤梨根正在风中召唤,花蛮儿露出惊喜之色,毫不犹豫地攀岩而上。
她的手及脸均被荆棘所伤,画出道道血痕,脚下踏着的石块也偶有松动,几次险些掉下悬崖。
花蛮儿咬着牙,好不容易都挺过来,伸手就要触到藤梨根了,没想到在她身后,突然窜出一个类似脑袋瓜的东西。
花蛮儿循着黑影回首一瞅,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妾倾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