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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便倒吸了一口气。
她没办法确定,这究竟是徐家自己的主意,还是荣昌在背后出谋划策。
可要紧的,是皇帝的心里怎么想。
他若把此事归咎于荣昌,于荣昌而言,就是埋下了暗祸。
她尽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平声问元邑:“这事儿你怎么看?”
“孙儿知道,阿姊这几日一直待在慈宁宫,一反之前的态度,似乎一.夜之间,同长春宫疏远了起来。”元邑背着手,虽然是低着头看她,可面上却始终挂着尊敬二字,“您也该清楚的,这道折子里,少不了阿姊的煽动怂恿。而且徐家在宫外,应该也下了好一番功夫了。不然高家才有动作,他们就紧跟其后上奏疏,岂不是也太巧了吗?”
说到底,还是对荣昌起了疑心的。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事。
她了解元邑的脾气,更知道他这些年压.在高氏之下,有太多的无奈和委屈。
所以她才笃定,元邑不会叫第二个高氏出现。
等到他大权在握的那一日,徐氏一族纵不至于大厦倾颓,却也绝不可能安然度过。
荣昌看不明白,她提点了,乃至于警告了,可如今看来,荣昌显然不曾把她的话,放到心里去。
这种时候,她想扶徐明惠,这无可厚非,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把心思动到容儿的身上去。
“皇帝,你叫她一声阿姊,总归你们是姐弟,虽不是一母同胞的,可端献也养了你几年,待你如亲生,是不是?”
元邑暗暗吃惊,一咬牙:“是。”他转了音调,“可是老祖宗,这件事情,孙儿很难不怪阿姊。徐家是阿姊的外祖家,徐明惠是阿姊的表妹,打从一开始,阿姊就亲徐远卫,这一点,孙儿从没怪过她,也更不曾强逼着她一碗水端平。但是这当口,她要把容娘推出来,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呢?”
怎么会不过分。
董氏当日贵为皇后,都惨败于高氏之手,高氏动动心眼子,董氏就没有了还手之力,这实在不能不叫人心惊。
如果高氏不是站在那个位置上,连她都很难不佩服高氏的手段高明。
容儿纵使出身再高,宫里头再有慈宁宫可仰仗,荣昌也不该把她推到高氏的对立面去,就这样明目张胆的。
“可是皇帝,事实既已经成,再去追究这些,也没有了任何意义。”太皇太后无奈似的摇了摇头,“这件事我会跟荣昌好好的谈一谈,眼下要紧的,是这两道折子,你打算怎么处置?”
“废后不过三日,这两道折子孙儿大可置之不理。”
“然后呢?”
元邑静默下来,许久都没有言声,半天后才又开了口:“孙儿来之前想过——其实是好早之前就在想了的,这次郑恪的死,孙儿大可借着这个,把九门提督给换下来。”
“换上卫国公府的人?”太皇太后似乎松下了这口气,又靠在了贵妃榻上,略合一合眼,须臾复睁开,不经意似的扫过元邑一眼,“徐家的折子寿康宫一定会知情,你这时候说要让卫国公府的人替换下高禄,只怕高氏更明白你的用意。当日废后时,高氏心里就该明白,你的眼睛,会盯上高禄,然而那时你没提,她只用了容儿诈了你一回,你就松了口。皇帝,现在有了徐家的奏折,你再想拿掉高禄,岂不是告诉高氏,你是为了保容儿吗?”
“老祖宗,事情到了这一步,容娘没法子再藏着掖着了。”元邑面上闪过一丝痛苦,“我原也想,等到海晏河清,我能许她一世无忧之时,再来好好的处理这件事。可现在显然不能够了的——阿姊但凡动心思,势必主意打在她身上,太后经过上次一事,长春宫那里也是必然不会再信了的。事已至此,只能明着来了。”
太皇太后嘶的一声:“想打高氏一个措手不及?”
元邑矢口否认:“高太后一辈子善谋略,胆色更是过人,想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实在不易。我此举,只是想告诉她,卫国公府还朝,是早晚的事。她既然已看出些许我的心意,我也不会再藏而不露,这是我该有的担当,诚然,也是为了叫她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我。”
“你的意思是说,想叫高氏觉得,你是年岁渐长,不甘愿再受她牵制,如此一来,叫她一力打压你,一则你姑母和国公府在宫外可安心的查郑恪死因,二来高氏也未必还会盯着容儿不放,是吗?”
元邑嗯了一嗓子:“所以孙儿今日过来,就是想问您一句,此举,您心里是否赞同。孙儿知道,这是很孤注一掷的做法。一旦姑母在宫外查不出郑恪的死和高家有关,我们就失去了打压太后的最好证据,而我此时如此行事,太后将来,也必不会再久容我。”
这是冒了很大的险。
可太皇太后知道,他这是想要险中取胜。
从做太子时候起,他就像是高氏手中的傀儡,高氏在那头提着线,他在这头拼命的配合着演戏。
快二十了,雄心壮志要溢出来了,不愿意再等,也不愿意再容忍。
有了郑恪和懂事的事情后,他想翻身,想推翻高氏,这里头,只怕也还有容儿的原因。
他应该是怕的,怕重蹈覆辙,若真那样,容儿的下场,绝不会比董氏要好。
太皇太后无声的叹息着:“你叫我怎么认可你,可又怎么否决你呢?”
她总是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好,荣昌也好,容儿也好,都是她的心头肉。
她活了大半辈子,都快要去见列祖列宗的人了,所放不下的,不就是这些孩子们吗?
可现在形势明朗的很,荣昌所站的那一面,是容儿的对立面,可皇帝和容儿之间,又不是寻常人轻易能拆了的情谊。
荣昌实则是站到了他二人的对立面去。
挑明了也好,要真挑明了,荣昌面前,她就能实打实的规劝了。
于是她稍稍别开脸,轻叹着:“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成败也无非这一回,再不济,还有我和你姑母在,也许事情永远不会太糟糕。” 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