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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殿时,翡翠下意识的抬眼扫了一回,然后才忙不迭的垂下头去。
她那一眼,正好瞧见了元邑手上把.玩着个青玉雕的东西,因站的远一些,没能瞧得更仔细。
于是她更又替自家主子不平起来。
一大早的就叫李桂去传话,大选这样的日子都不露面,还以为是有多要紧的事儿,可眼下却把.玩着器物,闲散悠哉。
结发六年,怎么突然之间,就成了这样呢?
她不由得想起今早主子的疲惫和怨怼,她如今尚且为主子不甘,何况是主子自己……
翡翠吸了吸鼻子,蹲身下去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站在殿下。
元邑手上确实把.玩着个东西,是新得的一只青玉雕衔莲鸳鸯,圆雕的鸳鸯侧首伏卧着,口衔莲花,磨制细腻,雕刻更是栩栩如生,是以他内府一呈送上来,他便爱不释手的。
这会儿见了翡翠,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经意似的问道:“前头大选,怎么说的?”
翡翠始终低着头,有些瓮声瓮气的:“主子选定了五位姑娘,”她一面说,一面打袖口里掏出个东西来,双手捧着,“这是主子写下的名册。”
元邑冲李良使了个眼色,李良会意,连步下殿中,伸手接过那所谓的名册,复又回到元邑身边儿来,将东西搁置在他面前桌案上:“您过目。”
元邑这时才将那只鸳鸯放到一旁去,动动手指,翻开了面前的名册。
他看了半天,看完了,状似自语的念叨着:“鸿胪寺少卿和国子祭酒家的,都给了贵人?”
殿下翡翠怔了下,回了一声是,跟着又道:“主子说了,国子祭酒赵大人官风一向不错,国子监的监生又多,给赵主儿一个贵人,不为过。”
元邑冷不丁的笑了一声,转而看向李良:“李良呐,鸿胪寺少卿薛平镇有个弟弟,你知道官在几品吗?”
李良咽了口口水,他怎么会不知道呢?看样子,皇后的这个决定,并没有使万岁满意啊。
于是他点点头:“薛大人的弟弟现任右通政。”
“那就是了。”元邑指尖微动,在名册上点了一把,正好点在了薛氏的名字上,“皇后的意思,我也不驳她了,薛氏上个号,我看令字就很好,她这个名字……”他顿了顿声,又喃喃两句,“双英……是个英气又不失俏皮的名,令字不至太刚,不至太柔,配她这个名字也不错。”
翡翠心下咯噔一声,袖下藏着的一双手,攥成了拳。
李良在旁边儿陪着笑脸,一个劲儿的赞元邑圣明。
元邑没理会他,继而又去问翡翠:“这个平定州知州家的万氏,就是那个才艳绝天下的万氏?”
翡翠又颔首应了一声,略一抬头,眨巴着眼睛看过去,抿一抿唇:“主子本也想给个贵人,可江主儿和朱主儿出身都是一样的,主子说不好厚此薄彼,以免两位主儿心中不快,回头要徒生事端的。”
“荣.宠.尊贵都是皇恩,她们如何心中不快?”元邑扬唇,旋即执笔将名册上勾了一笔,复又写下一行字,写完了,撂开笔,点点名册,示意李良拿下去,他才道,“万氏既然是才艳双绝的,一个敏字便极配她,她既小小年纪能名满天下,入得宫中,一个贵人她就也当得起。回去告诉皇后,长春宫景美也够敞亮,叫万氏住那里。”
李良才刚步下来,近了翡翠身侧,听闻这样一句,连他都是猛然一怔。
他一抬头,果然见翡翠嘴角抽动着,他忙一抬手,把名册递回去,几不可见的冲着翡翠摇了摇头。
翡翠见状,知道这是示意她别多嘴多舌,以免惹了万岁不悦,可是心下却对这个抬举,实在……
她强压下心中的委屈,那是替自家主子生出来的委屈,扬手接下李良手中名册,蹲身再一礼:“奴才告退。”
送走了翡翠后,李良没忍住的叹息了一声:“主子,您这么着,怕皇后娘娘心里不受用呐。”
那只青玉鸳鸯已又被元邑把在了手中,听他这样说,瞥过去一回:“你没瞧见名册?且不说万媖盛名之下究竟如何,只说她有这个名头,进了宫,少不了各处都盯着她。皇后把她放到翊坤宫去,你觉着,凭靖贵妃那个心性,容得下她吗?”
“可是您给了贵人,又赏了号,还叫挪到了昭娘娘那里去,皇后娘娘怕是……”
“她总会明白的。”元邑打断他的话,哂笑一声,“有些事情,我不愿意迁就她,更没法子说服自己去包容她,但我总不能眼看着,她一时错了主意,叫太后更不放过她。”
李良明显僵住,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此时主子这样说了,他才恍然明白过来。
敏贵人真要是住进了翊坤宫,按靖贵妃那个性子,还不知要如何的胡闹起来。
这两日靖贵妃安分的很,很显然这是高太后授意的,怕是也说教过贵妃多次。
既然太后不想叫贵妃那样跋扈的处事……皇后放了这么个人去,明摆着是挑贵妃的火气,算来算去,她还是暗地里跟太后打擂台的。
可是,为什么是昭妃的长春宫呢?
敏贵人盛名如此,万岁就不怕昭妃吃心了吗?
李良心中很是不解,也很想要开口再多问几句。
然而元邑却在他没开口时,就点了点桌案。
李良回过神来,侧目看过去:“主子?”
元邑举着那只鸳鸯,对着光比了又比,须臾后,长叹一声:“给皇后送去吧。”
李良一怔:“现在就去吗?”
“现在就去。”元邑丢了个白眼过去,“你告诉皇后,夫妻始终是夫妻,今后行事,再多端几分小心。今日刚忙完,叫她歇一歇,明儿一早,我送她去寿康宫。”
李良欸的一声,恭恭敬敬的接过青玉鸳鸯来,猫着腰一步步的退出了乾清宫。
他近来越发看不懂主子的心思了。
前几日那样的表现,一时险些叫人觉得,他是厌恶了皇后的。
可是今日,从令贵人到敏贵人,主子的安排,无不是在帮着皇后,好叫来日高太后的一双眼,稍稍的从景仁宫身上移开来。
无怪人家都说,君心难测啊。 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