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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裂痕

雅骚 贼道三痴 5914 2021-03-28 10:48

  www.qb5、陕西道监察御史刘廷元是浙党党魁,经历了三次京察,在波谲云诡的李三才案、熊廷弼案、韩敬状元案中,可谓久经考验,党争经验丰富,对人性、世情看得很透,说道:“张原现在名声正佳,甫入京就为山东灾民请命,又在科举舞弊案中博得了京城士庶的普遍同情,里坊中人都说本来会元也是张原的,被舞弊案搞没了,张六元只剩张五元,使得本朝少了一祥瑞,让人遗憾,现今玉河北桥之风波已经传扬出去,世人大多先入为主,若我们辩驳,在张原名声气势正盛之时,只会反污了自己,这种事已经说不清了,只会把自己越抹越黑,又不能把张原下到刑部严刑拷第三百八十九章裂痕打让他招供”

  郑养性恼道:“如此说我们就眼睁睁看着姚给事受屈,却拿张原毫无办法了吗”

  刘廷元道:“办法当然有,那就是转移视线,这也是张原在桥头使用的,我们现在还施彼身,明日联合几名给事中、御史再次弹劾吴道南,这吴道南脸皮也真是厚,前次刘文炳、周师旦、李嵩等台垣官轮番弹劾,他却只在家蛰居了两日就又入阁办事了,会试两桩舞弊案,还有以前的顺天府舞弊案,吴道南身为总裁,岂能责任,定要逼得他致仕,吴道南是东林党人最后的倚仗,也是张原的座师,只要他一走,那姚兄这事也就不算什么了,弹劾吴道南正可为姚兄解围,至于张原,可借冰河说弹劾他,这是蔑视天命和礼法、致君主怠政、让群臣推诿罪责的歪理邪说,方阁老对张原的冰河说就很不满”

  礼科都给事中周永春点头道:“方阁老曾让张原刊刻廷策时把冰河说删去,张原竟然拒绝了:,看小说最快”

  刑部郎中胡士相道:“方阁老对冰河说不满,但皇帝显然很欣赏冰河说,不然第三百八十九章裂痕也不会钦点张原为状元,以此来弹劾张原歪理邪说只怕根本没用皇帝来个留中不发,我们是无可奈何”

  刘廷元道:“不要指望一弹劾就能让张原免官解职,张原是科进士,自太祖高皇帝以来朝堂对科进士比较优容,张原虽已授官,但与那些观政进士也还是一样的,观政进士的主要职责是学习各种律令条例、熟悉政务、协助官员办理庶务,却不用佥署文案,也就是说不必对行政失误负责,现在弹劾张原起不到实际作用他有挡箭牌”

  郑养性插话道:“既然没用,为何又说要弹劾他”

  刘廷元道:“张原在翰林院是养望,词林官最重声誉,以冰河说为歪理邪说来弹劾他,不管皇帝是下诏温慰张原还是留中不发,都可坐实张原冰河说是蔑视天命、谄媚君上,乃是佞臣,一旦形成舆论张原在京中就待不下去,到明年就可借京察之机将其贬出京城”

  姚宗文补充道:“张原去年在杭州还曾讹诈了徽州富商汪汝谦的一座园子,这事亦可弹劾”

  刘廷元皱眉道:“据我所知那园子是张原向汪氏典来的,汪氏赔偿给张原的银子也被张原捐给了杭州养济院,这事不好指责”又道:“不要急着打击对手,要抓住真正的破绽,不然易被对手反击”

  姚宗文脸色刚有点正常,被刘廷元这么一说,脸又涨红了,说道:“张原那是以势压人,不然汪氏怎会赔银又典园”

  刘廷元道:“先专攻一点,看事态进展再决定下一步”

  齐党首领周永春一直没怎么说话从姚府出来后连夜又去见礼科给事中亓诗教,这两位山东老乡谈得当然交心,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是反东林的急先锋,万历四十一年曾上疏抨击顾宪成“大开奔竞之门,广布招摇之令横行笼罩之术”,使得“无识者误坠其术中,不肖者愿归其幕下”,“依附名流,交纳要津,夤缘权贵,布散党与羽翼置之言路,爪牙列在诸曹,机关通于大内,内阁任其指挥,冢宰听其愚弄,总宪繇其提掇”,攻击东林党为了独掌朝廷大权排除异己,使得朝野上下“但知有东林而不知有皇上”,措词极其严厉,难免夸大其词,与东林人是水火不容,但亓诗教这个人有个优点,对乡梓十分照顾,去年山东旱灾,他特意回了一趟山东,看到家乡严重的灾情他是心急如焚,回来接连上书请求皇帝下旨蠲赋赈灾

  听了周永春说了姚府之行的经过,亓诗教道:“我一直对张原去年联络诸生上书为山东六郡请求赈灾心存好感,那个绘饥民图的青州举子陈其猷曾来拜访我,说起张原其人,陈其猷很是敬佩,说张原博学多才、关心民生疾苦,陈其猷与张原同行半个多月,张原谈论的最多不是如何科举高中,而是各地灾情和流民的困苦,张原不是空谈泛论,每到一地就上岸询问,并作笔记”

  说到这里,亓诗教目视周永春:“我等把这样一个人作为对手是很可惜的,张原浙党烙印极深,东林人现在是没掌权,若掌权,比如星辈,不见得能容得下张原,前次吏部文选司王郎中就曾对我言,张原可以拉拢,张原的翰社气候已成”

  周永春缓缓点头,却道:“只是现在姚宗文、郑养性等人与张原怨隙已深,无法化解,这该当如何”

  亓诗教语气不满道:“姚宗文因为其族弟之故就与张原势不两立,这不是把张原往东林那边推吗,甚是不智”

  以亓诗教为首的齐党与浙党结盟其实也是情非得已,前几年东林党人压迫得他们太狠了,不与浙、楚联手就无法在朝中立足,但齐党与浙党的政治理念还是有很大不同的,浙党至今与之福王、郑贵妃一系有密切关系,而齐党见国本已定,还是支持太子朱常洛的,亓诗教就曾上书请求万历帝让太子出阁读书,所以说三党在有强大外力压迫之下会团结对外,而现在却是东林式微之时,三党裂痕也就显现

  周永春道:“刘廷元、姚宗文已决定要猛烈弹劾吴道南并斥张原的冰河说为歪理邪说,我们难道还能置身事外”

  亓诗教道:“我以为冰河说是很有道理的,张原提出此论并非为了向皇帝献媚,而是基于实际灾情考虑因为张原有应对之策,他的兴修水利、推广耐旱的农作物是可行的,而所谓天人感应,把灾患说成是君主不德所致,虽有警惕君主之意,但往往被臣下利用来互相攻击和争讦,反而不能顾及真正的灾情就如目下,山东灾情依然严重,若无实际应对之策,就是让深宫的皇帝整日吃斋修身又有何益”

  周永春是礼科都给事中,亓诗教是礼科给事中,但周永春往往以亓诗教马首是瞻,问:“那我等又当如何”

  亓诗教道:“我想约张原长谈一回,看看此人到底是何心术能否结交,若不能,那时再作打算”

  周永春道:“若能结交那我们与姚、刘诸人岂不是要生嫌隙”

  亓诗教蹙眉道:“这的确棘手啊,是友是敌,只在转念之间,不管怎样,这个张原我是要与他谈一谈的,秘密交谈一回”

  五月十四,就是玉河北桥风波的次日,张原作的庶吉士储养培训疏经郭淐签署用印后送呈内阁,午后,吴道南看到了这份奏疏向方从哲通报了一声,方从哲道:“会甫兄票拟”方从哲此时颇为烦恼,姚宗文竟然在都察院、通政司、太常寺诸位官员面前出那么个大丑,简直是声誉扫地,东林党人反映亦是极快,户科给事中杨涟、工科给事中何士晋弹劾的奏疏已经送到他案前这让他票拟很为难,对于这两份奏章他倒是很愿意皇帝会留中不发,但圣意难测,而他作为首辅必须先票拟,方从哲踌躇再三,还是决定明日再票拟这两份奏疏,明日,浙党的反击应该就会到来

  吴道南便拟了对庶吉士储养培训疏的处理意见,不用说是支持的,傍晚时与其他奏章一起送到司礼监,司礼监原掌印太监卢受因为年老多病,万历皇帝命其退养,由原秉笔太监李恩升任掌印,这些奏章有的三、五日就能批复下来,有的要等十天、半月,另有很大一部分奏章如石沉大海再无音讯,很多朝臣认为十万火急的事万历皇帝照样样拖,好象天也没塌下来,大明帝国照常运转

  这日傍晚,张原与大兄张岱出了翰林院,经过玉河北桥时,张岱笑道:“介子昨日是有意激怒姚讼棍的堂兄”

  张原笑笑,说道:“还是大兄知我”

  张岱赞道:“妙计,姚讼棍的堂兄这回是倒了大霉,我们庶吉士都在取笑他,这人已经身败名裂了”

  张原道:“哪有这么容易,大兄拭目以待,姚的反击会很凶猛”

  张岱道:“我们科进士有免责的惯例,怕什么,而且介子你也没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张原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总会找到我的所谓罪状的,昨日姚宗文就说了,我结社议政、聚众闹事,简直罪行累累”

  张岱笑道:“这是众人皆知的事,让他们弹劾去”

  说话间,走到西长安街中段,张岱往南,张原往北,跟着张原的是穆真真和武陵,武陵十八岁了,前两年一直不长个,就是去年和今年上半年,猛蹿了五、六寸上来,虽然还比张原矮了半个头,但看着总象是成年男子了,武陵问:“少爷,少奶奶她们大约何时从山阴动身,要不要这边派个人去接”

  张原侧头看了武陵一眼,笑道:“怎么,小武这么急着见云锦吗”

  被少爷识破了用心,武陵“嘿嘿”的笑

  张原道:“回去接就不必了,来回八千里,行路难啊,我尔弢叔会送她们来京,大约七月末启程”

  尔弢叔就是张岱之父张耀芳,已有书信来说要亲自送张岱之妻刘氏来京,澹然自然与刘氏同行

  主仆三人行至东四牌楼西坊门,却有一辆马车从后追上,一人探头出车窗笑道:“张修撰,多日不见,李阁老胡同的宅子还没住进去吗”

  张原看时,却是吏部文选司郎中王大智,赶忙见礼

  马车停下,王大智下车向张原拱手道:“我们虽在京中为官,却也难得一见,今日幸会,定要请张修撰喝杯酒”

  张原道:“惭愧惭愧,上回承了王大人的情,一直想请王大人喝杯酒道个谢,却一直未有机会,今日好时机,王大人,大隆福寺那边有家酒楼,烹制的鱼极美味,让学生请王大人一回,聊表心意”

  王大智笑道:“那就叨扰了,在下也想与状元公叙谈一番”

  张原让武陵先赶去鹤寿酒楼预订雅座,他与王大智边走边谈,穆真真跟在张原身后,再后面是王大智的马车和仆人

  又有一辆马车驶来,一人招呼道:“王郎中,哪里去”

  王大智转头一看,拱手道:“亓给事,幸会幸会,张修撰说欠我一顿酒,定有请我”对张原道:“这位是礼科给事中亓大人”

  张原心知不会这么巧,先遇楚党王大智,再遇齐党亓诗教,拱手道:“亓大人,幸会幸会,若亓大人肯赏脸,就一起到那边酒楼喝一杯如何”

  王大智也道:“亓给事,一起去”

  亓诗教便下了车,这位山东人个子却不高,长眉长须,容貌高古,年近六旬,身体矫健,当即与王大智、张原上了鹤寿酒楼,酒菜很快端了上来,起先只说一些闲话,王大智问张原为何没住在李阁老胡同,莫非是那宅子不好

  张原道:“等拙荆九月间来京再搬过去住”

  亓诗教开始说起山东灾情,说山东六郡的旱情至今未得缓解,百姓流离载道,死伤遍野,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御史过庭训奉旨赈灾,直似杯水车薪

  在救灾方面,张原与亓诗教很有共同语言,越说越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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