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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三十一年初
钟离啻看着外面的世界,离开了剑阁,外面原来会下雪的。
钟离啻在剑阁没怎么看见过雪,如今见到了,觉得亲切了些。
“大叔,咱们什么时候能到渊都啊?”
月儿看见外面下雪了,变得欢快起来,将小手伸出车窗,要感受一下车外的雪。
钟离啻见了,将她拉回来,抱在怀里:“很快了。过几日你便能见到你娘亲了。”
月儿听见自己能见到娘亲了,于是更欢快了,拍拍小手:“我可以见到娘亲了?大叔不骗人了?”
钟离啻赏她一个爆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月儿抱着被打的额头,嘟嘴:“明明每次都骗人!”
钟离啻不觉得和这小丫头争辩他有没有骗人的事情,是多么值得得意的,也便由了她去。
抱着月儿时,钟离啻发现她似乎长高了些,比刚来的时候稍稍长了那么一点点,虽然还是个小不点。
车马行进迅速,十几日内便到了寿城。钟离啻到了寿城正是半夜,城门紧闭。守城官兵当时以为是胡人的探子,不敢开门。去报告了守将之后,这几个守兵战战兢兢觉得今晚要出大事情了。
寿城守将胡杰原是白启的部将,后来白家遭难,便随了宇文家,宇文济安安排他做了守将,如今国破,胡杰守着寿城,原是想与城同灭的。
突然听说钟离啻从西南来到寿城,胡杰有些不可思议,思量半日,终于决定还是去见一面,看看是什么情况。
城门开,钟离啻下了马车,胡杰见了,立刻下跪:“寿城参将胡杰,问王爷安!落家主安好!”
钟离啻点点头:“胡将军同安。”
落加蓝向胡杰行个平礼,道:“将军安好!”
守兵见果然是传说中的翊王君诣,也便各自安心,大开城门迎接了钟离啻。落加蓝拉着月儿,跟在钟离啻身后,各将领也跟在后面。
“王爷来此,可是救民于水火?”
渊都破,大渊王朝覆灭,于京畿的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场浩劫。
胡奴入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这些,钟离啻都知道。
“是,也不是。”钟离啻想想,道。
“胡将军可知晓,初家主的下落?”
钟离啻不是明嘉帝,他并不喜欢兜圈子。
胡杰一时怔住:“初家主……”
又立时严肃道:“回禀王爷,初家主此时,正在寿城!”
钟离啻惊喜:“果然?”
胡杰点点头:“家主昨日晚间来的寿城,方才之事,末将正准备去禀报家主呢!”
钟离啻按捺住心里的激动与喜悦,摇摇头:“不,本王亲自去见她!”
走了两步,又觉得不对,道:“还是算了,这么晚了,明日再去。”
落加蓝见钟离啻这样,摇摇头:“你啊!”
安排好钟离啻等人的住宿,天已经快亮了。月儿仍旧趴在钟离啻的床上,这时候睡得正香。
钟离啻想到初如雪在寿城,他便睡不着,于是也不去睡觉了,偷偷摸摸地跑到她的寝室旁,悄悄地坐在门前,等着天亮。
初如雪这些年浅眠,她听得出动静便醒了,手边的佩剑握住,又细细听着来的是什么人。
却是什么也听不到了。初如雪摸索着,披上外衣,到了床边找轮椅。
钟离啻原想着等初如雪醒了再进去,却听见里面发出了巨大声响,便想也不想,踢门进入。
接着月光,钟离啻看见初如雪坐在床边,手边的轮椅被退倒了。
她真的瘦了,瘦了许多,如今因着黑夜,便显得更加清瘦冷清。只那一双眼睛,在月光下还显得有些神采。
只是钟离啻却知道,那双眼睛,是看不见了的。
“什么人?”
初如雪这一声,叫钟离啻回神,他慌忙道:“雪儿,是我!”
初如雪听到这声音,身子颤抖,险些从床上栽下去:“你……果然是你?”
钟离啻赶忙上前,抱住初如雪,不叫她有危险。
“是我,我来了!”
意料之中的,没有多少肉,只剩下些干瘦的骨头。
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拥抱到了她。
初如雪抱紧钟离啻,身子颤抖:“来了就好!”
钟离啻坐在初如雪身旁,将她的身子揽在自己怀里,轻轻嗅着她头顶的发。
“这么多年,你过得可还好?”
初如雪伸出手,去触摸钟离啻的脸,想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经了这么些年风霜,钟离啻的脸已经不如原来那般细腻光滑了带着些粗糙的痕迹,嘴边还有一圈硬硬的胡茬,摸起来硌手。
钟离啻伸手,摸摸初如雪的眼睛,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看不见的,却能想起来她那日在那间小屋里,像是熟悉了黑暗一般,行动自如。
那必然不是一年两年了。
“那日遇刺,不小心伤到了眼睛。”
初如雪并不打算隐瞒什么,却也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她并不想回忆起以前的事情。
钟离啻也不强求,便顺着她,只道:“等日后安定了,我们去南疆,寻访些好些的巫医,该是治得好的。”
初如雪点点头:“嗯。听你的。”
她如今失去了一切,只剩下他和两个孩子了。
“月儿……是不是在你那里?”
初如雪想了想,还是问了。她到底担心月儿。
钟离啻怔一怔,点点头:“我出征她非要跟着,如今,正在我房里睡着。”
初如雪听了,起身就要下床:“那我去看看她!”
几个月没有见到月儿,初如雪心里到底着急。
钟离啻看她这样,摇摇头,抱着她,将她放在轮椅上,她的衣服系好了,拿起一块毯子盖在她膝上,推着她,慢慢往门口走。
这样的生活,仿佛又回到当初他们在北疆,他陪着她,看日出日落,或者去骑骑骆驼,吃些无关紧要的糕点。
她大多时候都不怎么喜欢说话,却也不反感他,只跟着他这么瞎闹。
如今,他们都过了瞎闹的年纪,所以要关心的,也不再是那些长河落日,大漠孤烟。
她心里记挂着她的孩子,他心里记挂着她……
这一路,他们都不说话。 玉琮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