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大清算还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但到目前为止,这场政治风暴还没有刮到韩忠彦身上的迹象;作为韩琦的长子、韩家目前在朝堂的代表人物,韩忠彦可谓是根正苗红,旧党的身份无须争议。。、co
诡异的是,现在军方在这场政治风暴中似乎成了宁静的避风港,清算运动好象刻意避开了军方,连韩忠彦这样的旧党核心人物也得以保存下来。
或许,这只是暂时的吧
杨逸如是想,若不是因为那老太婆闹到家里去,杨逸还没这么注意韩忠彦;说是公报私仇也好,自己那翻狠话既然说出了口,杨逸就绝不会再坐等韩忠彦先发难;
先改制人,后发制于人。不光是后世山姆大叔才会,咱们的老祖宗千百年前就总结出了这句至理名言。
何况韩忠彦是再正宗不过的元祐党人,双方本就处于敌对阵营,杨逸决定立即将章惇的刀锋引到韩忠彦脖子上去,这回倒要看看根深叶茂的韩家,能经得住章惇这把绝世神兵几砍。
这天晨光初透,杨逸骑着马等在路口,章惇出来见他肩背挺直的坐在马上,便笑道:“都说南船北马,不想状元郎竟也精于骑术”
什么话也不看看咱以前是干什么的,别说骑马,就算直升机咱也会开,跟你们这些老古董没法说而已;杨逸在晨光中爽朗的笑答道:“章老头,福建一样不产马,你这个福建仔还不是骑得有模有样的”
福建仔是一开始苏轼等人用来叫吕惠卿的,杨逸在此借用一下,倒充满了调侃的味道,引得章惇哈哈大笑不止。说来这几十年福建还真是人才辈出,就近一点的算起,吕惠卿、章惇、章楶、蔡确、苏颂、蔡京、蔡卞、黄履等人都算是福建人,而且基本都属于革新派,象苏颂虽然没陷入新旧党争,但他的革新精神一点不落人后,元丰改制可以说就是由苏颂担纲完成的。
“状元郎刻意在此等老夫,不会就为了叫老夫一声福建仔吧”
“为了韩忠彦”杨逸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对章惇这种老狐狸,你刚翘下臀他基本就能猜到你要放什么屁,与其拐弯抹角让人瞧不起,还不如直截了当说出自己的本意。
章惇呵呵一笑道:“是因为李清臣的夫人”
“只能说是她提醒我注意到了韩忠彦”杨逸靠近些,接着轻声说道:“从王荆公施行新政起,韩琦就是主要的反对者,韩家盘根错节,其影响力绝不容忽视,可以说韩家就是守旧派的一面旗帜;而且,军队是陛下、是朝廷的刀锋,刀柄岂能掌握在对方手中”
章惇听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一笑,杨逸也没再说什么,因为他从章惇的眼中分明看到了讨债者才有光芒;在习习的晨风中,俩人并骑进了宣德门。
“什么人竟敢皇宫驰马来呀给我拿下”
突然,宣德门里有班值侍卫大声厉喝,只见他一声令下,十几个班值不由分说地冲上来,有的挥着鞭子,有的拿着长枪,劈头盖脸的就对二人的随从开打,章惇的马头也挨了一鞭子,马匹受惊之下,人立而起,幸好杨逸靠得近,一把扶住了章惇,否则他非被掀下马不可。
杨逸将章惇扶下马后,俩人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如狼似虎的班值侍卫虽然没有下死手,但俩人的随从都不敢反抗,此时已经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宣德门是出入三省两院的必经之道,此时正是上衙坐班的时间,许多官员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都纷纷的交头接耳起来。
杨逸有些担心地看了看章惇,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宣德门是皇宫大门,大门正对御街,大宋的六部衙门是在御街两侧的千步廊罗列设置,但东西两府及馆阁却是在宫城里面,自开国以来,大宋一直没有明文规定官员上衙要在宣德门下马,习惯上大家都是骑马进了宣德门,到了里面的跨栏处才下马。
其实谁都知道,事情的焦点并不是门里还是门外下马的问题,章惇是当朝首相,守卫皇宫的侍卫若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就算出于维护皇家尊严的目的,也不敢如此悍然对首相下手。
这是一种裸的污辱,目的就是让章惇颜面扫地,威信全无,而章惇是新党的核心人物,打击了他,就等于打击了整个新党咄咄逼人的攻势。
倒底是谁有能力指使皇宫班值这么做呢杨逸与章惇对视一眼,不自觉地向隆祐宫的方向望去。
隆祐宫里,向太后闭目而坐,手上串念珠一颗一颗地拨动,缓慢而有节奏,向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尚清仁站在她背后,手持羽扇轻轻扇动,一个小太监适时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尚清仁跟前耳语了几句,又退出殿去。
“太后,成了,刚好那个新科状元杨逸也在场。”
向太后眼皮都不动一下,轻声道:“好,这个杨逸仗着官家爱护,竟敢顶撞于我,正好先灭灭他的嚣张气焰,迟早我会让他悔不当初;清仁,该交待的都交待下去了吗”
尚清仁躬下身子应道:“太后放心,都交待清楚了。”
“嗯”
殿中又静了下来,尚清仁心中有事,手上的动作不经意地慢了下来,向太后双眉微微一蹙道:“清仁,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么做不妥”
尚清仁又想了想,谨慎地答道:“太后,此事瞒不住人的”
向太后双目豁然张开,凛凛然低喝道:“老身就没打算瞒着谁你没瞧见那天的情形吗一个小小的起居舍人就敢忤逆老身,他们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
“可是官家那边”
“官家的心思我能不知道可若是没有章惇这帮奸佞帮着官家,官家能这样吗如今朝中一个个忠直老臣尽数被贬不说,连朝野崇赞为女中舜尧的宣仁太后,都被这些佞臣指为老奸擅国,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再任由他们这么折腾下去,我大宋基业必将毁在这些人手里,到时我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向太后越说越激动,口气也越来越凌厉,其实外间如何折腾,与她这个太后都没太大干系,但张商英等人一将矛头对准高滔滔,向太后立即感到危机弥漫。
向太后与高滔滔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当初有高滔滔在,还能压着赵煦,现在赵煦一亲政,所表现出来的凌厉让孤掌难鸣的向太后十分不安。
赵煦的亲娘朱德妃仍在,这个出身平民家庭、性格柔弱的女人一向对高滔滔与向太后毕恭毕敬,但仍一直被高滔滔与向太后极力打压,都说母凭子贵,赵煦登基为帝,按惯例他的亲娘应封为太后,结果只封了个太妃的称号。
这还是其次,高滔滔把赵煦整天带在身边,朱太妃连见一面儿子的权力都没有,神宗死了,正宫皇后不去服丧,让朱太妃去服丧三年,衣饰、车舆、罗伞等皆有苛刻要求,月例钱与普通嫔妃一样,不立宫殿名,不许单独走皇宫正门宣德门,种种行为对朱太妃极为刻薄。
朱太妃护送神宗灵柩前往永裕陵时途经永安。河南知府韩绛前来迎接灵柩,同时拜见了朱太妃,此事后来被高滔滔得知,竟勃然大怒,把朱太妃叫来大声斥骂:“韩绛乃先朝大臣,你怎能受他拜礼”
朱太妃吓得脸色惨白,跪地不起,连一句话也不敢争辩,只是一声声地认错着。
按说她是神宗皇帝的妃子,当今皇帝赵煦的亲娘,护送灵柩的路上接受一个臣子的拜礼没有错,但到了高滔滔眼里,就成了大错特错,赵煦在边上看着自己的娘亲象奴仆般被一声声的喝斥,怆惶而无助,他只能默默地忍着,甚至不能对自己的娘亲说一句安慰的话。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旧事,将心比心,若是受这么多委屈的是自己,自己会如何如今这些事就是向太后心中的一根刺,新党刚刚把矛头指向高滔滔,向大后顿感坐立不安,若让新党这么清算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清算到她头上,当初打压朱太妃的事她也没少做,新党连已故的高滔滔都敢指为老奸擅国,还会将她看在眼里
她没有太多的办法,所以只能再次利用宣德门这个模糊的界限,让章惇的颜面和威信扫地,使得章惇主动上表辞去首相的职位。
内押班屈伟生带头打完人,又严厉的训斥一翻才罢休,杨逸站在章惇身边,见章惇脸上古井不波,平静得仿佛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俩人的随从个个带伤,章惇让他们退出去后,与杨逸一道向宝文阁走去。
半道上,杨逸轻声说道:“章相公,想来这只是第一波,您若不上表请辞,从明天开始弹劾你的奏章定如雪片飞舞,托您的福,估计我也能捞到不少弹劾的奏章。”
“状元郎怕了”
“怕若是怕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会非常的怕”
杨逸也没多说什么,章惇心里明镜似的,这种事无须他去班门弄斧,俩人进了宝文阁,赵煦安坐御案后,好象专等他们到来,见礼之后,章惇用异常平静的口气将宣德门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煦除了偶尔轻咳一下,一直沉默不语,等章惇把事情说完,他突然问道:“卿打算上表辞去相位吗”
“是的”
“那就回去写吧杨卿也写朕等着”
“是陛下”
三人只短短相谈数语,杨逸便与章惇走出宝文阁,然后各自回家写辞呈去了
出乎杨逸的预料,各方的反应比他猜想的来得快,也来得猛烈许多,天未过午,旧党弹劾章惇和他的奏章就堆满了赵煦的案头,内容无非是引经据典说二人嚣张跋扈,藐视皇权等等,内外配合的紧密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另一方面,新党的张商英等人则紧张无比,历朝历代能在皇宫骑马的大臣不是没有,但那都是皇帝赐给极少数大臣的一种荣耀;到了本朝,皇家对士大夫极为优容,并不严守这些规定,宣德门到东西两府大宋习惯上把政事堂和枢密院称为东府和西府还有一段距离,所以大臣们上衙通常都是骑马入宣德门,在接近两府的跨栏处才下马,但这只是一种习惯,并无明文作为依据,所以张商英他们也只能用惯例为章惇俩人辩护。
问题又来了,你说惯例如此,人家旧党说没这惯例。以前的大臣都这样,你看到了我们怎么没看到呢皇宫侍卫怎么没看到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以前的大臣都这样,但并不代表他们就是对的,他们没被抓住那是他们好运,章惇俩人既然被抓住了,那就从这俩人开始处理好了。
在这件事上,新党说来是比较被动的。
挣扎在垂死边沿的旧党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但凡还能提得动笔的,无不一份接着一份的上弹劾奏章,誓要将章惇拉下马来,朝中一时电闪雷鸣,呈风雨交加之势。
ps:请各位多多支持吧,昊远会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