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我越来越近,可能正在犹豫我这双手奉上的美餐。我心中无比恐惧,面对一个嗜血的恶兽,我已经是从头凉到了脚,这种内心的压力即便是放在一个大人身上也是无法想象的。尤其是它用爪子碰到我的脚时,我全身如同触电一样,本能让我想跳起来逃命,但我就是咬紧了牙关,愣是没动一下。
如果它要撕碎我,恐怕只在片刻之间。
我感觉全身的毛孔都因为害怕而张开了,那恐惧的阴影从脚慢慢朝上蔓延。
我已经感觉到他嘴里的呼吸,带着一股腥热迎面扑到我脸上,那是撕扯了一个个猎物,吞噬了数不清的性命所留下的气味。
这股腥热让我鸡皮疙瘩跳起,全身的筋骨都绷直了。在这种强大的压力之下,我终于撑不住了,因为我不知道它会什么时候下口,死亡的迫近让我全身都爆发出一股力量。
我一把搂住了狼的脖子,手上的刀子狠狠扎入狼的腰部。
那狼“嗷”地一声长叫,声音特别痛苦。
我怕狼咬我,所以抱住狼的脖子,希望它咬不到我。可是没想到它脖子一扬就把我甩开了。
我起身,见那狼的后腿松松垮垮的拖在后面,只能用两条前腿支撑着往前爬,看似想要逃命。都说狼是铜头铁尾豆腐腰,看来这话不假,我这一刀只怕伤了它的要害。
我见那把刀还插在他的背上,眼睛里顿时一红,想要扑上去握那刀柄。
此时那狼的眼睛里杀气已散,后腿勉强支撑着站起来。看到我朝他背上扑来,他赶紧一钻溜掉了。
我还想找石头砸它,可是雪太深,没有找到。
那狼后腿打着颤,已经慢慢跑远了。
我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喘着粗气,手上还有殷红的狼血。直到屁股下感到凉意了,我才从雪地里爬起来。
我看看马车的车轮印,是朝前走去找葛叔呢,还是回头去找段爷呢。
我想了想,还是继续朝前走吧,说不定能遇到爷爷他们呢。
我追着车轮印,在一处山坡前看到了停着的马车。等我高兴的冲过去却看到地上有一大滩血,把雪都染黑了。
我顿时一阵揪心,难不成是葛叔他遭了秧。
等到凑近了,才发现不是葛叔,而是那只红枣马。它四肢瘫软躺在地上,肚皮被刨开,肠子扯了一地,可怜这马儿却没有死,还在地上呼呼喘着热气。
我被眼前的景象吓懵了,刚想凑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帮这匹红枣马,却有一双冰冷无比的手拽住我,直把我往山上带。
我抬头瞧瞧,是葛叔,我想喊,却听他小声说:“嘘,别出声,那些狼还在附近。”
我吓得闭紧了嘴,跟着葛叔躲到一棵树后面。
没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细而有力的脚步声,几只狼蹿到了马车旁。贪婪是狼的本性,这些狼终于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吃这红枣马。
听着马儿的哀鸣声,我吓得全身哆嗦个不停,这些恶狼不等红枣马死掉,直接就扯食它的五脏六腑,简直残忍至极。
那些狼在山坡下面饕餮大宴,我们就躲在几步之遥的树后面。我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抬头看着葛根,只见他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没有一点人气,兴许是被这些狼吓的。他的手就按在我的脖子上,冰冷的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的。
这些狼估计还要吃好一会,我这扎马步的姿势实在是太累了,就挪动了两下想换换姿势,靠近葛根的时候,一股臭味钻进我的鼻子里,差点让我吐出来。原来之前在马车上,闻到的臭味是葛叔的。
我有些疑惑,抬头看着葛根微张的嘴巴,他喘息得特别均匀,呼出的热气是一道细细的白雾,若是不仔细听,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只不过他的呼吸里竟有股子腥味,和之前在狼的口中闻到的一样。这就怪了,葛叔的身上,还有他的嘴里怎么有这么奇怪的味道。
远处传来一声狼嗥,山坡下牙齿的切割声和撕扯声嘎然而止,然后就是一直细密的脚步。
我松了口气,总算眼前的灾难算是躲过去了。
葛根按着我的手也跟着从我脖子上移开,露出释然的表情。
“葛叔,咱咋办啊?段爷爷他……不会有事吧?”我泪水涟涟地问。
葛根叹了口气:“唉,谁知道呢。”
听到葛叔这么说,我望着幽深恐怖的山林,眼泪又开始打转。那些狼还在四处找我们,更何况天黑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野兽会跳出来。爷爷他们找不到,段爷又不在,这可怎么是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猛地藏到树后。
“娃子!”
一个人影冲破草丛,因为背着夕阳只是一道黑影,但他手上有一抹嫣红似血似霞,却是耀目的很。
我眼睛里顿时一亮:“段爷!”
段爷毕竟是段爷,如虎如狮的人物,区区几只狼怎么奈何得。
见我们没事,段爷也松了口气。我们一起下了坡崖子,那红枣马的肚皮敞开着,内脏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在它的眼角处还有湿湿的泪痕。人会流泪,马也会,只可怜了这匹红枣马。
段爷在马车上翻出手电筒,一会儿天黑透了就指望这个走山路。
葛叔走在前面,我则担惊受怕地跟在后面,关于五鬼拉棺的事,却已被我抛之脑后,只陷在眼前的狼灾里。
不过有一点我想不通,兴安岭的猎人,铁打的好汉,即便这山林凶险,那么多的人荷枪实弹,还能都被豺狼虎豹吃了不成。还是说,这兴安岭有更可怕的东西。
我看着走在前面的葛叔,悄悄拽了拽段爷。
段爷意会到我的意思,跟着放慢了脚步,问:“怎么了?”
我看看葛叔的背影,欲言又止,沉默半晌方才抬头:“段爷,你说是狼吓人,还是鬼吓人?”
对于我这个充满童稚的问题,段爷淡淡笑道:“我倒是都不怕,但非要说的话,还是鬼吧。”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是铁青的,嘴唇也是惨白的。我一把抓住段爷的袖子,怔怔盯着葛叔压着嗓子说:“段……段爷,我觉得……葛叔有问题。”
段爷面带疑惑,却没有发问,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我咽了咽唾沫,继续说道:“我闻到葛叔嘴里有腥味,身上还有臭味,那种肉烂了的臭味。”
段爷的脚步瞬间放得更慢,比我还要慢,一双鹰眼紧锁着前面的葛根。
我也跟着他放慢了脚步,憋足了气低声说:“而且他说……狼比鬼更可怕……”我越是往这方面想,心底就越是发毛。如果连段爷这种铁汉子都说鬼更可怕,那葛根为什么会说狼更可怕,他又到底是什么。
在段爷听到这话后,瞳孔好像都放大了,脸色变得僵硬,脚下的步子彻底停住,我同时注意到他的袖口有道寒光一闪而过,是他的飞刀。
这时我们赫然发现,葛根不知什么时候也已停住,就站在几米开外,晦暗中他的背影更像一片阴影,与周围的幽暗树影融合得恰到好处,就好像是嵌在上面的人影。
我脚底下的寒意又窜了上来,汗毛也一根一根竖起。
他肯定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尽管我把声音压得像蚊子一样低,他还是听到了。
“坟茔子里的鬼就是养在圈里的狗,谁牵跟谁走。”他歇斯底里的开口,声音冷得像从冰窖里传出来的。 山神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