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子里几个胆子大的将信将疑过去查看,一掀开李大娘的脖子,立刻惊叫起来:“这好像是野兽咬的。”
在场的老猎人马上凑过去,在细细检查了一番伤口后说:“这伤口应该是猞猁。”
“猞猁?”远声哥语气也带着惊讶,钳着榆木匠的手也松了开。
见远声哥松开,我也松开了。
榆木匠站起来,说道:“山里的猞猁出来祸害人了,李大娘是猞猁咬死的。”
人群里传来一阵骚动,年轻一辈的听不懂什么意思,这时就听一些老辈的人解释说,山里有成精的猞猁,最喜欢吃死人肉,它们把人咬死以后尸体留下,自己先回山林。这时咬死的人会醒过来,变成活死人,有什么放不下的,或者有什么舍不得的,都可以去做。等到尸体腐烂得差不多了,活死人就会回到被咬死的地方,等着猞猁回来吃死人肉。
我听完低头看着李大娘,难怪刚才她锁门的时候恋恋不舍,原来是舍不得自己的家,所以回来看一眼。
“罗大爷,您看该怎么办?”
罗大爷是屯里的老猎户,他手里端着烟袋锅子,看着李大娘的尸体寻思了会儿,断然说:“下棺材套。”
“棺材套?”我一听懵了,兔子套、野鸡套我都知道,这棺材套是什么。
罗大爷走到榆木匠面前,背着手说道:“榆木匠,你给弄副薄棺,钱,村里集资给你。”
榆木匠点点头,罗大爷就指使几个年轻的留下帮忙抬尸体,我大手一挥:“不用了,我们来抬。”
榆木匠都没回头看我一眼,就对罗大爷说:“就让他们帮我抬吧。”
罗大爷点点头,吆喝众人立刻散了,去通知屯里的猎人,就说晚上要下棺材套打猞猁。
榆木匠看看地上李大娘的尸体,叹了口气,说:“我院子里有席子,你们去拿个席子,把尸体抬进去。”
我看看他院子里,有三副棺材,就问:“抬进哪一个?”
榆木匠转身就朝屋子走,“东边角落里的。”
“还是你们抬吧,我去拿席子。”春妮不忍地看看李大娘,进榆木匠家院子去拿草席。
小胖看着李大娘,连连摇头:“真惨啊。”
远声哥说:“李大娘无亲无故,连个送她一程的人都没有。”
我也满怀同情的看着李大娘,想到他们说过猞猁的伤口,于是就蹲下看看她的脖子。那里确实有牙印,其中有两颗尖牙很是清晰。我一低头,看她的手紧握着,像是有什么东西。
“李大娘手里拿得什么?”我伸手过去想掰开,发现她握得死死的,于是只好用力给扒开。
看到里面的东西,小胖惊叫起来:“哟,这李大娘手里怎么还攥着一把钱呢。”
我看看李大娘毫无痛苦的脸,只能慢慢又把她的手合上,这可能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
春妮拿来了席子,我们将她的尸体抬上去,然后又抬进榆木匠说的那口棺材。
这时我问远声哥,什么是棺材套。
远声哥说:“就是埋棺材的时候,留一个可以进入棺材的口,猞猁来吃死人肉的时候,一旦钻进去就可以将它堵在里面。”
春妮一听,叫了起来:“那不是拿李大娘的尸体做诱饵,这个也太……”
小胖倒是不以为然:“妇人之仁,要是不抓住猞猁,不是要死更多人。”
远声哥也不吭声,只是同情地望着棺材里的李大娘。
榆木匠从屋子里出来,走到一个水桶前,用舀子舀着水,冲洗那把砍李大娘的斧子,“抬完,帮我把外面的血也刷刷吧。”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看了他一眼,走过去问道:“李大娘到你这里来,是干啥?你跟她有关系?”
榆木匠仍是忙着冲刷自己那把斧子,眼皮都没抬一下:“没关系,她来这里让我给她做副棺材。”
我脸色顿时拉得铁青:“她又不害你,你上来就是棍棒、斧子的招呼?”
榆木匠冲完斧子,甩了甩上面的水,这时才抬眼看着我:“那是死人,你要我咋滴?”
我冷冷地说:“我看你就是没人性!”
老一代人都有入土为安的思想,李大娘手里攥着的钱,分明是她的棺材本。她到榆木匠这里就是想给自己做副棺材,可能顺便让榆木匠在猞猁吃完她以后帮她收尸。结果榆木匠二话不说,上来一顿把她给做了。
榆木匠不吭声,将斧子朝旁边一撂,提着水桶泼向外面那滩血,然后又拿了把大扫帚去刷洗地面。
远声哥走到他身后,说道:“你那把斧子能辟邪,能看出李大娘已经死了,还能看到五鬼拉棺,你会看阴阳是吧?”
榆木匠这几年就一直叫着,说五鬼拉的棺材根本没拉走,一直停在鼓儿屯的中央。
当年“风生兽”的事情死了那么多人,五鬼如果没把棺材拉走,难道是要一直留在这里收人命不成。
“你是想我给时娃子看是不是?”榆木匠刷着地面,也不回头。
我略有惊诧,这榆木匠记性挺好,大部分人都只知道我叫娃子,我爷爷叫老疙瘩,可是我们家姓什么却没几个叫得出来。当年我就给榆木匠说了那么一次,他至今还记得。
他一眼能看出我有问题,看来是真懂得看阴阳。
“你能不能帮忙给看看?”远声哥问。
榆木匠停下扫帚,抬起头喘了口气,看看头顶的太阳。
我以为他不会答应,谁知他转头就朝屋子里,到我跟前时说:“跟我进来吧。”
他的屋子里阴阴暗暗的,跟死人屋一个感觉,里面有很多他动手做的东西,板凳、柜子都有。
“去木板上躺着。”他指指一块平整的木板,我总觉得这木板也是用来做棺材的。
但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只好乖乖听话。
他点了蜡烛,拿了丹砂,跟我基本一样,只不过把艾条换成了雄黄,放在一个铁片上烧。
我眼睛一瞪:“你想毒死我啊,雄黄在高温下会变成砒霜!”
“又不让你闻。”榆木匠拿着雄黄在我脑袋旁熏来熏去。
我斜着眼,瞪着他。
他也不抬眼看着,只是淡淡地说:“你不用这样看我,我劈死她,至少还给她留了个全尸。”
我心头一颤,他说得对,活死人的心智就是等着自己腐烂去喂给猞猁,但这并不是本人的意志。如果李大娘还活着的话,肯定也是希望自己留个全尸。
这时我安下心来,缓缓闭上了眼。
很快,我进入了梦乡。
缭绕的烟雾中,我又看见那巨蛇,瞪着一双绿眼幽怨地念叨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可是周围的雾气只要一靠近它,它就满世界逃窜,我就看着那巨蛇在雾气的驱赶下越飘越远。
“妈呀,上次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耳边一下子响起小胖的聒噪声。
我睁开眼,赶紧坐起来看什么情况。
就见那蜡烛果然窜起两米高的火焰,还翻着绿色的光芒,火焰中隐隐约约好像有条蛇在扭动蜿蜒。
榆木匠拿着丹砂,围着灯撒了一圈,那烛火的火势渐渐小了下去。
榆木匠又拿了个纸糊的灯罩,朝着蜡烛上一扣,原本绿色的火焰也消失了。只是在那白灯罩上,赫然看到一条蛇在时隐时现的游动。
他不无埋怨地说道:“这条蛇灵钻进了你的梦里,如果不用雄黄把它赶出来,迟早会杀了你。你们这些猎人,要不是自己枉造杀孽,也不至于缠上这些东西。”
说完握着烛台,把蜡烛端放在桌上,然后用力一吹,里面的火顿时灭了,白色的烟雾从里面升起来朝着天上钻,那形状竟然是一条蛇。
我们看得都目瞪口呆,这鼓儿屯还真是卧虎藏龙。
我嬉笑着,还是那句老话:“我们是猎人,猎人不打猎,那做什么?”
榆木匠看看厚颜无耻的我,冷哼一声转过身去:“赶紧走,晚上还要打猞猁。”
我从木板上跳下来,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你不怕造杀孽?”
榆木匠没吭声,自顾收拾自己的东西。
真是个怪人,我跟远声哥它们一起离开了榆木匠家。
小胖还对刚才的一幕心有余悸:“这榆木匠真是厉害,你们看到没有,那蛇变成一道白烟,就那么升天了。”
“还升天,你以为是龙啊。”我不屑地说,“远声哥,猎猞猁,咱晚上也跟着去呗。”
远声哥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下棺材套打猞猁,可能连他都还没见识过。
“我也要去。”春妮扬着下巴。
“你去干啥,就会添乱。”小胖嫌弃道。
春妮撅着嘴:“哥,你还不如我呢。”
“好了,春妮要去,就让她去呗。不过,春妮,你得帮我看着铜狗。”我说道。
“这个行!”春妮欢快地蹲下摸摸铜狗的脑袋。
铜狗伸着舌头,一脸傻萌。铜狗还没训练好,我怕出状况,所以还是别让铜狗上了,毕竟这猞猁有些邪性,和这铜皮铁骨完全是两回事。 山神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