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声呼天喊地的哭声,竟是身后的卢川发出来的,那声音悲凉至极,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屋子里声声奋起的怒吼,与爷爷那映满火光的冷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嘭!”有人撞破木窗,亦或拼死从门口的火堆里冲出来。
“杀——”却是爷爷一声震天的爆吼!
我脑袋里回路仿佛瞬间连通了,一股电流直接传递手指本能地扣动扳机。一声巨响之后,耳边只剩嗡嗡的回响,那个从破窗而出的人已经仰翻在地,子弹早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
小胖的枪却还在抖动,握着枪的手连同他的眼眸也在瑟瑟发抖。
“小胖!”我喊了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我这一嗓子吓到了,子弹“砰”地一下射了出去,那人应声倒地。
我也顾不上那么多,子弹退膛上膛,耳边的房屋的火声,川叔哀嚎的哭声,那些“人”的怒吼声,慢慢升上天空,交织成一股震耳欲聋的音乐。
“砰——”
“砰——”
又是两声枪响,这次我的子弹射穿了目标的头部,一股绿色的血瞬间爆射而出。我胃里一阵恶心,却见旁边小胖已经“哇啦”吐了一地。
我们杀的不是人,是虫子!我不停在脑袋里这样告诉自己,举枪扣动扳机,子弹退膛上膛,我像着了魔一样对木屋里冲出来的人狂射。
爷爷和铁爷握着两把尖刀,宛如两座门神,所有从那门里冲出来的人,无不倒在他们脚下,脚边血流成河。
后面川叔更加撕心裂肺地嚎啕,拿手不停锤击着地面,他一定恨透这个地方了。
那门里的人好似杀不绝,他们撞开挡在门口的柴垛,如一股潮浪般扑了上来。
我摸出放在身上的刺刀,本想插到枪的前端,却见老刘头拿着一把斧子朝我头上斜劈而来。
他眼神里的凶狠,让我更加确信,他绝对不是同类,不过是穿着人皮的附脑虫。
我心底的杀意爆起,眼睛里涌出一片血色,“杀!”握着刺刀一个俯身,老刘头的斧子贴着我的耳边掠了过去,我手上的刺刀却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腹部。
他“呕”地一口血吐在我的肩膀上,眼珠子瞪得要掉下来似的。
他似乎还想抬起那只握着斧子的手,我把刺刀在他肚子里一转。他猛地倒吸一口气,身子不住地痉挛,斧子啷当落地。
我双手握紧刺刀,扭动身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刺刀直接将他腹部豁开。
寒风吹得刀刃微微作响,老刘头的身子轰然倒下。
我刚想喘口气,却看到刀身之处竟然站着一只虫子——附脑虫!
我惊讶的瞬间,嘴巴却微微张开。附脑虫弹跳力惊人,猛地朝我脸上跳来,瞬间半个身子已经钻进我的嘴里。我拿起刺刀塞进嘴里,硬是将它从嘴里撬了出来,然后抓着一把扔在地上,叭地一脚跺成烂泥。
空中两道黑影又朝我跃来,我挥动刺刀,寒光之后爆出两道绿色的血浆。
我杀红了眼,大火在身后做出美丽的背景,“杀!”这一声吼叫,从我心脏里喷涌而出,带着啼血的鸣叫。
我的眼睛里只剩血光,我、爷爷、铁爷、高大爷甚至小胖,宛如一道墙,将所有敢从那火里冲出来的人一一送进地狱。
尸横遍野中,我半跪在地上,刺刀撑着身体,小胖也累瘫在地,高大爷喘着粗气,只有爷爷和铁爷仍然雄姿挺立。
卢川的哭声终于停止了,可能眼泪已经哭干了,他抬起头望着门前,我们也把目光一起投向门口。
站在那里的是小三,二十岁的韶华,一身的精瘦仍是稚气未脱,眼神中满是恐惧地看着我们。
我摸了一把地上,全是热腾腾的血,刺刀的刀身映着我的脸,里里外外全是血。我扶着地站起来,用刺刀指着小三:“你是人还是虫子!”
小三矗立在那里,眼睛里的恐惧却渐渐退了下去,反而划出一抹轻蔑。
“你是人还是虫子!”我怒吼着,手忍不住颤抖,以至于身子也跟着微微抖动起来。
寒风中,小三冷冷地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进了屋子,走进了大火中,那身影与我们决不两立。
我搀扶着小胖,看着一地的绿色和红色,内心好像被锤炼了一般坚韧起来。
“死了,都死了。”卢川脸上泪痕未干,看着大火晶莹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我过去搀扶他,“川叔,起来吧……”想说安慰的话,却也不知道从何开口。他带了这么多人,现在却只活了他一个。
卢川想站却站不起来,两条腿已经软了,我跟小胖硬是把他架起来。
张大爷脸上也带着血,刚才也没少拼杀,他低着头看着一株枯草上结着的漏斗蛛网,感叹道:“这片平地气候宜人,是虫子宜居的地方,这些附脑虫可能一直在这里沉睡,结果因为砍了那棵凶木,所以把它们唤醒了。”
我听着张大爷的解释,心里不免感慨,这些附脑虫可能是从凶木里爬出来的。又能怪得了谁呢,真是造化。
“好了,你也不要再装了。”爷爷突然开口,冷厉的眼神射向张大爷:“你根本不是老张,你也是附脑虫吧?”
我们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投向张大爷。
张大爷听到爷爷这么说,身子微微一颤,却是一脸淡然道:“唉,还是被你发现了。”
我张大嘴巴,简直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怎么可能,张大爷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被那些虫子吃掉!”
爷爷瞥了我一眼,问道:“昨晚他偷偷跟着你,你不是也发现了,难道你就没有怀疑?”
“……”我脑袋里乱作一团,就算昨晚张大爷跟踪我,那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他是那时候被袭击的?
爷爷又望向张大爷:“其实一到这里,他就已经知道这里都是附脑虫,根本没有活人了。”
张大爷默不作声,嘴角却是微微含笑。
铁爷说:“他跟老刘头去厨房,其实是在密谋。”
“老八,不应该说是密谋,应该是老刘头在威胁他,如果不帮他们保密,如果不帮他们治好人面疮,就将他的身份公布出来。”
“所以上来是先调查周围的外因,就是想避开线索以免让我们发现这里都是附脑虫。可是造化啊,最后他发现人面疮就是附脑虫自己引起的,不得已,只能将我们引向附脑虫,灭了自己的同族。”
“等等,疙瘩爷,铁爷,你们在说什么,我都糊涂了。”小胖一脸茫然地看着张大爷。
而我整个人,此刻已经蒙掉了,只能无力地说:“张大爷……在到这里以前一直就是附脑虫。”
小胖和卢川都无法相信的看着张大爷,我也抬起头望着他,一向和蔼可亲的张大爷,竟然是附脑虫。
爷爷叹了口气,问道:“是什么时候?”
张大爷幽幽叹道:“二十年前。”
爷爷眯着眼望向铁爷,铁爷的眼睛也微微眯着,两人似乎在一起思索。
张大爷又开口:“落下山坡那一次。”
爷爷和铁爷似乎记起来了,露出明了的表情,点了点头。
我心里不禁自嘲一笑,原来真正的张大爷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从我打记事起的张大爷就是只附脑虫。
铁爷低沉着声音道:“你有心,若是你帮这些虫子,死的也许就是我们。”
张大爷竟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我虽然是只虫子,但还是有感情的,二十年的老伙计,从来没想过害你们。”
爷爷无奈地叹了口气,铁爷也默不作声。
我望着站在那里仍然温和可亲的张大爷,突然想大喊,什么虫子不虫子,只要有这心意,那就比亲人还亲。
“两位老伙计,跟你们一起驰骋山林,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哦。”张大爷说着竟然坦然笑了起来,似乎在追忆这些年的时光,然后他又语重心长地说:“两位老活计,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不能放我一马?”
我转过头,看见铁爷站在那里不吭声,却是紧闭了眼睛。我又转向爷爷,却听爷爷一声长叹:“唉,我们也把你当活计喽。可惜啊,你毕竟害死了老张,我们若是放你一马,愧对于他……”
张大爷听到这里,身子微微僵直,然后又径自仰头笑了起来:“理解,理解。动物是啥,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每天在林子里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看着你们人类不在其中,我们羡慕哟,羡慕哟。”说着,眼睛里竟然笑出了泪。
爷爷再次亮出了那把牙骨刀,刀身上的血已经被擦拭干净,正闪烁着寒冷的光芒。
我看着张大爷,泪水一下涌了出来,一旁的小胖早已泣不成声。
张大爷抬眼看着爷爷手中的牙骨刀,眯着眼笑道:“也罢,不过是为了活命再拼一次,那就再拼一次。”
爷爷抬起眼睛,目光里和刀身的光芒辉映着:“啊——”
一声长吼,张大爷的眼睛突然大睁,发出同样的长吼。
这两声吼叫,悲切!有男人之间说不清的情感,像在诉说,像在致敬,像在追忆!更像是在告别…… 山神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