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桶和扁担都在墙角,桶是木桶,扁担是竹制的,赵泉熟练地挑起两个空桶,一步走五步的向前走去,走了一步,突然回头看了看虎叔,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甚至连头都没抬,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继续走去。
本来想卖弄一下这个类似于缩地成寸的步法,但是似乎很平庸?没有看到虎叔任何表情和表现的赵泉也没有纠结,既然不是个值得炫耀的事,那就不显摆好了,唉,又不能在絮儿面前显摆了。
不过他还是很喜欢这种步法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一个特殊的脉络点上,顺着它的方向,一步五步远,就像滑翔一样,又像穿梭了时空,美妙异常。
他没注意到的是,他回头后不久,虎叔就抬头往他走的方向看了下,不知道看了什么,却真实地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有什么开心的事,让他脱离了那份专注。
再次走上这条山路,和刚开始又不一样了。不知道是刚刚看了菜园,受到了这种生机的影响,还是山上的这份寂寥变得更重了,赵泉感觉到一股剧烈的寂寥包裹住了自己,就像不能呼吸一样。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云九峰没有人烟了,因为这股寂寥太厚重了,厚重的承受不住这种重量,这种压力,那么他上山时候感受到的那种轻微的寂寥,又是怎么回事。
赵泉看了一下来时的路,早已经看不到菜园了,但是他似乎感觉到了那个平凡的农民,依然在菜地里劳作的那个木楞的大叔,他独特的关心和包容。
是不是他感受到的如清风般的寂寥,这股无处不在的,包裹住荒山的寂寥,是大叔特意梳理过的呢,大概是的吧,他不知道是大叔刚刚梳理的,还是一直都在梳理的。
他又想到了那片菜园,从菜园开始,两边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一边是如风的寂寥,可以接受,可以思考,甚至可以沉溺,一边却是如暴风雨般激烈。
在这两种风景的分界处,有一亩菜园,里面有个农民大叔,一年一度地劳作着,每劳作一分,每种出一棵菜,就会让前面的山峰少一分寂寥,多一分人气。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坚持了多久,才能让两边的差别这么大,才能让这份寂寥消减得这么的剧烈。
在这种浓烈的寂寥中,赵泉渐渐地有了一种窒息感,他想运灵气抵挡一二,却发现没有那种兴致了,被这种寂寥影响得内心只剩下了寂寥。
他本能的向前走了一步,这次不是五步的距离,而是接近百步的距离,在这段长距离中,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虚空的剪影,那是彩虹的色彩。
在这片虚空中,突兀地没有了这种浓厚的寂寥,有的是另一种无言的压迫,对于身体的,他刚好可以承受的压迫,在这种压迫中,他感觉他的身体变得结实了。
很快就到了百步远的地方,他也自然地从那片虚空中出来了,浓厚的寂寥再次压迫了上来,他却感觉到了一丝细微的不同,压迫感似乎变小了,但是他还是只能本能的踏步。
这次比一百步多几步,但是在虚空中的时间,依然短暂地如同幻觉,那种变幻莫测的色彩,也是一团美丽的烟火,瞬间消逝,但是也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和一丝清醒。
就这样,像呼吸一样,一步呼,一步吸,他慢慢地被虚空增强着体魄,又慢慢地抗争着这份浓厚的寂寥。
最开始或许连虎叔都没料到赵泉会以这样的方式,通过这段原始的云九峰,他的本意在这种方式面前也就不足为道了,因为这种方式,达到的目的更好。
他没料到,赵泉不仅仅,自己迷迷糊糊地境界高,而且他走上了一条神奇的路,这条路上不需要灵种,却也有灵种的玄妙,他整个就像一颗最完美的灵种,时刻都在和大自然交流,都在修炼。
收回了看向赵泉的视线,他继续低头拔草,最近草长的越发的频繁,确实是需要一个人来帮忙了。
在这种特殊的呼吸中,赵泉不知道走了多久,当某一刻,他再次在现实的荒山上感受到了这种寂寥,重新拥有身体的支配权时,就看到了眼前的这汪溪流。
这真的是一条溪流,看不到头,看不到尾,但是,它是流动的。虽然它不像最开始见到的景物一样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一番山峰的寂寥,让它或者消失,或者衰减。
但是它却是山峰除了黄土黑石杂草之外唯一的自然景观,前面的几样赵泉都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人,或者某些人的影子,但是这个溪流,却独有一种本该在这里的气质。
它是从山峰存在起,就有的溪流,就像那白云一样,虽然依然摆脱不了这份寂寥,甚至它们加重了这份寂寥,但是依然改变不了它们就是这座山峰的事实,它们属于云九峰。
看到白云还没有那种感觉,看到这汪小溪,赵泉却突然有点悲伤,它就像一个懵懵懂懂的孩子,不管山峰变的如何,它依然努力地挤出水,形成溪流,为整个山峦,奉献出自己的力量,它喜欢奉献。
时光改变不了这种本质,甚至连山峰走从前的仙境到现在的寂寥,它也仅仅只有一点点疑惑,怎么不是原来那样了?疑惑之后,依然愉快地流淌,它喜欢这座山,从未变过。
赵泉突然想做点什么,为这个孩子一样的溪流做点什么,想让它知道,它喜欢的山已经不在了,现在变成了一个荒山,再也回不到原来了。
想让它不要一味的瞎喜欢,不要这样无私,不要这样傻,不要白费力气了,但是他说不出口,它不忍心破坏这份情感,不忍心让荒山失去这最后的依靠,原来它们彼此依靠着。
他发现他的力量太渺小了,渺小到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丝毫的力量如帮助这个溪流,帮助这个荒山,甚至他不知道这个溪流真正喜欢的山的模样。
他只能去舀一瓢水,慢慢地灌满一桶,然后挑到那个小菜园,那里是唯一改变这份寂寥的地方,也是唯一可以帮助它们的方法,到头来,还是在索取小溪。
赵泉甚至有种掩面而逃的想法,在纯净的溪流旁边,他就像一个恶人,一个坏人,他不仅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还在索取,还在旁观。
在这种愧疚中,他终于打满了水,他瞬间转身,不想再面对这份纯真,这份期待,他似乎最后听到了溪流在说:山很美吧!我可喜欢这个山了,特别是它上面的花花草草,但是我已经好久没看到她们了,你知道她们在哪里吗?
转身后,这份寂寥突然加重了,他好像又不能承受这份寂寥了,因为压力太大了,不知道多少人的期待,多少人的渴望,多少人的努力形成了这份寂寥,让他此时的压力太大了,大到有点不能承受,但是他却想去承受。
越来越大的压力让他的腰缓缓地弯了个角度,他却想始终坚持着,就算被压弯了腰,也要坚持着。到某一刻,他就快坚持不住了,或者已经坚持不住了的时刻,他突然感受到背上一轻。
虽然依然有压力,依然有点坚持不住,但是比刚开始,已经好了太多太多了,此时,他才发现,刚刚过去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瞬间,似乎比一瞬间还短,他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他开始寻找让他感觉背上一轻的事物了,在心灵的某个地方,他发现了一株熟悉的菜,那株白菜。
刚刚吃下肚的白菜,他还可以回味出它的味道,很香,很好吃,同时,这株好吃的白菜,居然可以帮他分担出这么多的压力,那么种出这种白菜的虎叔,承担了多少压力,这个一心一意有一条路的人,路上的阻力有多大?
他突然想好好的看看虎叔,看看他的脊梁是否笔直,看看他的脊背是否弯曲。他开始快速地往回走了,一步迈出,下一次出现,已经不是一百步的地方了,而是两百步,短短的时间内,他就已经进步了一倍。
急促的赶路让赵泉的步伐越来越快,每一步走的也越来越长,肩上的水依然稳固,没有洒出一滴。还是有压力,但是已经不足以阻挡住赵泉前进的步伐了。
突然,肩上的压力一轻,背上的压力一轻,他的眼前突然就出现了一块菜园,一座小屋,原来他一步,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直接回到了这里。
虎叔依然在拔草,弯下的腰看不清到底弯曲了没有,面上的沧桑依然存在,刚开始赵泉不知道那是什么,现在他明白了,这是操劳,长期的操劳所刻画的痕迹。
背上的压力消失地太过明显了,他不知道眼前的大叔到底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才能在这里种菜,才能让黄土转黑,让黑石让路,那是一种他不敢想象,也想象不到的压力。
他又想到了他走上来的那条路,这条路没有终点,他还到不了终点,这种寂寥一日不消失,他就到不了终点。
但是他会在这条路上一直走,可能会很慢,可能一直到不了终点,但是他想有完它,真的很想,虎叔已经走在了前面,那么师徒二人能否相互依靠着走完?
刚刚虎叔为他抵挡了压力,什么时候他们才可以并肩抵挡这种压力,赵泉突然有了无尽的豪情,他想承担起这份压力,真的很想。 道行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