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里尘也注意到这声音了，和我对视一眼。

　　声音是从车厢的最里面传来的，顺着一排排的座位看过去，我什么都看不到。不过，却一直能听到有声音在响，就像人害怕到发抖时，从喉咙里哼出来的声音。

　　白里尘低声对我们说：“都别出声，我去看看。”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说：“小心点。”

　　白里尘点头示意我不要害怕，然后他就一步一步朝车厢里面走进去。

　　我一直紧张地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到最后排的座位，才停下来。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觉得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白里尘问：“你们为什么躲在这里？”

　　久久没有声音回应他。

　　我把小临交给姥姥，示意他们安静，然后就小心翼翼朝白里尘的位置走过去。

　　很快走到他身边，看到座位后面蹲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怀里还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这俩人都吓得脸色发青，双眼呆滞无神，那小孩看到我们，还一直朝那老头的怀里缩，小身板抖个不停。白里尘问了好几句，他们都没有回应，估计是魂被吓飞一时半会没缓过来。

　　我到前面拿了点吃的和喝的递给他们，他们开始没敢接，只用饱受惊吓的眼神看着我们。我温和地说：“别怕，我们只是路过这里的，本来想搭车到玉明村。可是这里没有售票员也没有司机，这才擅自上了车。”

　　说到“玉明村”的时候，我注意到那个老头的眼神有了点反应。他惊恐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才飞快地抢过食物，先喂给他怀里的小男孩吃饱，然后他才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吃过东西后，这个老头才算缓过神来，但看他心有余悸的样子，估计还是很害怕。

　　我问：“你们是这条村里的人吗？可以告诉我们，为什么这里会这么安静，连个售票员都没有？”

　　村镇的汽车站，其实很简陋，一间平顶小屋子，一个收银台加一部电脑。电脑旁边还售卖一些零食和矿泉水。汽车售票点隔不远就是错落的村庄，那条村子好像叫玉石村，跟玉明村还隔着两三条村子的距离。

　　这一老一小应该是玉石村里的人。

　　老人家迟疑了一下，才告诉我：“我和小豪昨天晚上本来是想搭车出城的，没想到……”说到这，老人家的脸色变得很惊恐，连话都说不完整，干脆直接就跳过去了。他磕磕巴巴地接着说：“我和小豪在这里已经躲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你们来，我们爷孙俩可能要饿死在这里。”

　　我听得莫明其妙，“你们为什么要躲？发生什么事？”下车就能在平顶小屋里拿到吃的，何至于饿死？

　　老头愣愣地听我问完，突然哇地一下哭起来，大叫道：“完了呀！世界末日到了呀。这可咋整啊？”

　　这老头疯疯癫癫的，话也说不完整，我看了看白里尘，问：“你能看出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白里尘想了想，说：“我出去看看情况，你们躲在车上不要下来。”

　　他刚要下车，老头突然一下扯住白里尘的衣袖，惊恐地说：“不能下去！外面有吃人的家伙，太可怕了。都不要下去，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吃人的家伙？

　　我总算听出重点了，马上问：“老人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就是因为那吃人的家伙？可是这里到处都很干净，没有一点血腥味啊？”

　　“不，他们不吃人，他们吸血！”老头语无伦次：“他们把人的血都吸干，就跑了。”

　　吸血鬼？

　　这太惊悚了，简直比见鬼要恐怖一百倍。

　　我继续问：“那被吸光血的尸体呢？”吸血鬼该不会把尸体也吃掉了吧？

　　“被吸光血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异成吸血鬼。他们像纸片人一样到处晃荡，只要闻到血的味道就要发疯地冲过来。我和小孙子躲到车上，才躲过一劫的。”

　　这一回，老头说的话总算顺溜一点了。我问：“你们躲到车上，他们就闻不到你们身上的血味了吗？”

　　老头指了指他的脖子，上面戴了一大圈白色的蒜头。“我和小孙儿本来是要出城去玩一天，顺便带些自家种的蒜头出去卖，换点小钱。估计是蒜头的味道把血味遮住了。”

　　老头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姥姥大声叫：“不好，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边冲过来。”

　　白里尘发应最快，马上跑过去把车门拉上。

　　不过一瞬间的光景，只见前面出现了一大群动动机械呆滞的人。起先他们只是缓慢地朝车辆移动过来，但是随着越靠越过，他们大约是闻了人类的血液味道，突然像疯了似的，加速朝车辆扑上来。

　　透过车窗，我看到他们就像老头形容的那样，个个像纸片人一样干瘪，只剩下皮包骨。他们的眼睛深深地陷进脸骨里面，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色彩，有的只是对血的贪婪。

　　他们在窗口扒拉着，嘴巴张大，似乎在隔着窗口朝我们咬下来。

　　这群饥饿的吸血鬼，要不了多久，就会把车窗撞破，把我们当成食物饱餐一顿。

　　我惊呆了。

　　哪怕我已经见识过无数可怕的场面，但现在这种情景，让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惊悚。

　　偏偏在这时，那老头还崩溃地叫道：“是你们把这些怪物引过来的。你们快走啊，别连累我们爷孙俩。”

　　小豪被他爷爷紧紧地搂在怀里，虽然没有看到那些恐怖的吸血鬼，但是却感受到爷爷那种无助和绝望的情绪，他吓得哇哇大哭。

　　我想安慰他们，让他们别哭。老头反而让我滚开，别靠近他们。

　　白里尘在前面大声叫：“语菲，找个位置坐好，我要开车了。”

　　我连忙冲回车头，把小临抱过来，然后和姥姥小槐他们坐到一块。

　　那些吸血鬼还在不停地扒拉着透明的车窗，指甲刮在玻璃上发出来的声音十分刺耳，刺得我牙齿都发软。

　　简槐躲进姥姥的怀里，有些害怕地问：“姥姥，为什么外面有这么多怪物？”

　　姥姥搂着她不停安慰，“别怕，有姥姥和白先生在，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我们出发前，倒是准备了很多可以驱鬼的道具，可惜现围在我们身边的，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鬼。他们有着人类的躯体，只是灵魂和血液已经被吸干。

　　半人半鬼，最难对付了。

　　小临靠在我怀里，倒不显得害怕，只是瞪大眼睛天真地看着那些吸血鬼。

　　白里尘很快就找到了发动车辆的位置，随着车辆慢慢地震动，车开动了。

　　大型的班车和小汽车毕竟不太一样，白里尘倒了好几车才把方向转后。我们被晃荡得晕头转身，那些趴在车窗外的吸血鬼被甩掉不少。

　　等到白里尘开顺手了，班车上路，所有吸血鬼都被甩得远远的，我们都重重地松口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头已经带着他的孙儿坐到我们后面。

　　本来我对于他刚刚那些过激的语言还有些生气，不过看到小男孩在那耸着肩膀，鼻子一抽一抽的，觉得他有些可怜，忍不住问：“你们没事吧？”

　　老头惊魂未定地摇摇头，然后又有些憨憨地对我说：“对不起啊，刚刚情况太可怕了，我一时心急才会说那种话。”

　　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放在心上。

　　老头把他带来的那包蒜头递给我，说：“你们也在脖子上戴一串吧，免得呆会半路上又遇到那些怪物。”

　　我没有拒绝，接过蒜头还有红绳子，做成五串，给每人都戴了一串。

　　做完这些，我才问老头：“你刚刚说，原本是想来这里搭车出城的。这里有路通到外面吗？”

　　刚刚白里尘不是说没有路吗？否则我们也不用翻了一个多小时的山过来。

　　老头惊讶地说：“当然是有路的。不过不是这里。要从这里搭车到下一个车站，再搭五块摩托车穿过一条小路，到了玉亭口那里，就可以买到进城的票了。”

　　听着都觉得好麻烦，我知道还是要靠摩托车才能出城，有点泄气。

　　话说，这里连条通往外面大城市的道路都没有，那些汽车是怎么进来了？

　　空运过来的吗？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老头突然说：“以前，有一条修好的公路，可以由我们村子直通到外面的。可是六七年前，一场大暴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把路两旁的山体都冲塌了，路也就被埋了。”

　　还有这种事？

　　“公路刚被山体埋住那会，几条村的村长联名向上申请，让重新修路。可是一直到现在，被冲塌的两边山体都合成了一座山，山上也长出了野草的小树木，路还是没有修成。上头根本不重视这个问题，反正大家要离开这里出城去，绕远点的路也能找到路子，所以那重新修路就不了了之了。”

　　老头叹着气说：“我老头子怕是活不到路重新修好的日子喽。只盼着，我孙儿以后想出城，能有条好路走。”

　　听完老头说的话，我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反正挺难受的。

　　简槐突然指着窗外叫起来：“外面有人！姐姐，是活人！他们被怪鬼追。”

　　我连忙朝简槐那边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两个人正在路的田间艰难地奔跑着。他们身后跟着一大群已经变异的吸血鬼，那场面太磕瘆人了。

　　“白里尘，那有两个活人，我们救吗？”

　　这一回，我不敢再乱管闲事，毕竟车上还有这么多条人命，如果为救这两个陌生人而搭上去，那就不划算了。

　　人性本自私，到了这时候我才突然深切体会到。

　　原来，我自己也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白里尘慢慢踩下刹车，咬牙说了一个字：“救！” 还阴债，妖夫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