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杀人夜,细雨无声血河满。
若在未进王城的那些日子,今日的天象绝对是元柯的最爱。他向来喜欢隐秘自己,然后出其不意,一招致胜。
前面三人,两高一矮全是男子,尤不知死神将至,还在放肆谈笑。
他们说的是菁芜官话,与母亲曾教给他的别无二致。
其中一个高个儿举着火把,回头探看时,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坑坑洼洼仿佛被腐蚀一般,左边的眼眶空洞洞的,两唇很厚,嘴角向下,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样子。独眼高个儿非常的壮实,袖子挽过手肘,露出满是肌肉的小臂。“那些妖什么的,就在里面?”
矮个子头发灰白相间,想来是上了年纪,干干瘦瘦的和独眼儿形成鲜明对比。“声音从这里传出来,那就没错了。”老头驼背缩头,一副猥琐的样子,仰着头回答独眼的问题。
“夏木,你怎么说?”独眼好像不是很满意老头的答案,下巴扬起点着另外一个高个子继续问。
叫夏木的那个人,个子很高,身材匀称,他始终背对着元柯,所以也无法看清面目,但是元柯对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哪里见过呢?元柯在心里画问号,开始有些不安。
“秦老都说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夏木语气并不友善,居高临下的态度明显,偏偏独眼还就吃这一套,咧开嘴哈哈一笑,拍着大腿说:“里面不会有你的婆娘吧?怎么这副鬼样子!”
“想要保住你另一只眼睛,就不要乱说话。”夏木冷冷的回应,他站在行歌楼大敞四开的门前,驻步不前似是犹豫颇深。
“哼。”独眼将火把移开一点,侧头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不屑的冷哼道:“老子就算是瞎了,也不耽误灭了鸣国这帮孙子。只会用些鬼魅伎俩,缩头乌龟!”他还不满足,低头又问矮个儿老头,“是不是?秦老!”
“你够了!”夏木一把推到独眼的胸口,虽然独眼纹丝不动,但是气势确实不弱。
“二位,和为贵。”矮个老头两手舞动着,摆出想要安抚他们的样子,“老朽虽然出身鸣国,大人也不用太过在意。老朽既然已经归顺大王,就不会再有异心。”难怪听着老头说菁芜官话觉得有点奇怪,原来是个叛徒,元柯皱着眉头,心中琢磨这几个人的关系,想着有没有可能从中做些文章。
“大人因为当初和鸣国一战失掉眼睛,现在对老朽有成见,也能理解。”这老头看似在给独眼儿找台阶,其实细细品来,更像是在说他心眼儿小,不辨忠奸的意思。
元柯听到他们对话,好奇心更加旺盛,半蹲着悄悄的绕过地上的碎片,向他们靠过去。
“放屁!”独眼儿非常激动,愤怒的高声怒骂,“鸣国那帮怂货能拿掉爷爷的眼睛?还不是他们找了帮手,弄个神神鬼鬼的阵仗!呸,孙子就是孙子,缩在壳子里让鬼出来打架!”
独眼这么说,元柯就明白了。他们肯定是一年前,鸣国和菁芜大战时的士兵。当时,付将军连连吃败,五城失守。鸣国将士被困在最后一处堡垒,整整一个月。还是慕谷当时及时赶到,利用战场上的冥灵,布置了简单的囚冥阵,才让鸣国脱困。
鸣国将士虽然知道那是侍天殿的法阵,却不清楚到底是谁帮了自己。因而,当慕谷来到帅帐,提出要合作的时候,付将军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没有拒绝,让自己的女儿整日陪着慕谷。其实,付忠是想让付敏芝监视慕谷,没想到两人倒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当然那个‘无话不谈’也只限于付敏芝而已。
“慕天殿站在鸣国那边,所以一定要小心谨慎。”夏木指指前面隐约传来歌声的二楼,思路清晰的对他们讲,“里面什么情况我们全然不知,不能莽撞行事。”他转向独眼,冷冷的说,“不然的话,再丢的就不是眼睛,而是脑袋了。”
独眼虽然气的满脸通红,那些坑坑洼洼更显得狰狞,火光都照不亮的眼眶中,仿佛能喷出火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独眼手中的火把越烧越短,橘黄色的火焰上下跳动,丝毫不为细细的夜雨所影响。看来也是加了料的火把。穷乞……也送了菁芜礼物呢。
元柯抽着鼻子嗅了嗅空气中飘散的味道,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用的应该是魔物的油脂做成的火把。因为在没有什么东西,能有魔物那样的腥臭味道,甚至其中还掺杂了仇恨的怨念。看着火焰越靠近行歌楼的红灯笼,跳动的就越激烈,而且颜色也喀什由橘黄转为鲜红,元柯就更能确定自己的判断。
“我们就在这站着?”独眼没好气的问,换手拿火把,没有发现其中的变化。
“你……”夏木转头刚想说什么,却在看到火把的火焰后,惊的说不出话来,怔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动静。
“夏木大人?”老头不知道他怎么了,疑惑着也去看独眼手中的火把,然后也沉默了。
“你们怎么回事?”独眼瞧了瞧手里的火把,还是没找到他们突然变得如临大敌的原因。
“后撤。”夏木连忙拽着矮个老头退了几步,见独眼儿还没反应过来,于是又大声喊了一句,“后撤!”
独眼儿莫名其妙的被吼,心情显然不会太美丽,气哼哼的拖着步子离开行歌楼的大门,站到了夏木和矮个老头前面。
“大人,这个,这个,”矮个老头的背仿佛更弯了,说话也含含糊糊的,“会不会是冥灵?”
夏木没有说话,摇着头仰脸望向二楼,那里点点烛光闪烁,平静的如同以往任何一个普通的日子。对于囚冥阵的阴影,使得夏木不敢激进,况且他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大人,”矮个老头见夏木没有什么反应,想了一下觉得还是要再次进言:“当初囚冥阵起,老朽已然在菁芜军中,那时天昏地暗,将军命人点起营火,也是这样焰色变换跃动不止。实在不能不加防范啊。”
“快算了吧。”独眼有些不安的朝着地上吐口水,转头用带着嘲讽的语气说:“你真当他们是神仙呢,卸甲场上不是有囚冥阵吗?这个小小的阁楼还能做什么文章?”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