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炎扩散的瞳孔中，师姐的背影依旧飘逸如仙，但是她的脑袋却‘咯吱咯吱’地调转过来。慕炎甚至能看到，她的脖子因为极度的扭曲而形成的螺旋肉纹。本该是后脑勺头发的地方，现在已经变成了脸的部分。然而，她只有脸——对，除了脸，上面什么都没有，白花花的一片，连个起伏都看不出来。

　　“啊！！！”慕炎尖叫着闭上眼睛，转身扑进付敏道的怀里，抖如筛糠。

　　作为人，付敏道此时已经怕的想要拔腿就跑；作为男人，付敏道必须咬着牙站直。他心里苦，觉得自己和血炼谷反冲，每次到这里都会遇到奇奇怪怪的事情，就算不是真的血炼谷，也难逃厄运。人嘛，这辈子总得有几个倒霉的所在，想开了就好了。

　　脑袋反转的鬼魅没有吓唬他们多久，合着慕炎的叫喊，还有鬼语的‘桀桀’声，它‘砰’的一声如同烟花般散开，变为一缕缕的血色迷雾，融进了空气中。

　　此时，头顶传来玻璃被击碎的脆响。付敏道脖子僵硬，但还是强迫自己抬起头，原本恢复的差不多的湛蓝天空，再次出现黑色的裂纹，小块小块的‘蓝天’如流矢般纷纷下落，在半途就变为燃烧的火球，继而拖着尾巴砸向地面。

　　这时，付敏道才大概明白，刚才那个孩子口中的“要塌了”是什么意思。最初天崩地裂的时候，他曾以为这个世界要崩塌。然而，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它开始自行恢复，再加上那时候他也以为自己无法出去心灰意懒，就没有深入考虑。

　　找到慕炎是个意外之喜，但是整个世界却为此改变，最大的影响莫过于世界的运转开始出现了不协调。如果仔细回想，这一切应该都有迹可循，从最初的景色转换，到小男孩儿变得奇怪，再到荒山的血雾。是他太蠢，直至到了血炼谷的谷口，看到那个心中曾经的鬼魅之影，才明白。

　　“别怕，”付敏道拍拍慕炎的肩膀，将她拉开。“那只是因我心中所想，而幻化出的形象，并不是什么真正的鬼魅。慕炎！”他两手握住慕炎的双臂，用力摇晃，希望能借此迫使她睁开眼睛好好听他说话。

　　‘桀桀’‘桀桀’

　　鬼语如影随形，更加增添了恐怖的气息，慕炎死也不肯再看他，很怕抬头时一张没有五官的白板面孔映在眼中。付敏道的话她也没有听进去，只是在不断的尖叫，手臂上的力道在加深。有时候，疼痛会让人逐渐的清醒、忘记恐惧，也许这就是每当陷入噩梦，人们总是要掐醒自己的原理。

　　‘好闷，我要出来。’、‘不要埋，不要埋！’，‘求求你，求求你。我投降了，我投降了。’，‘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所有的人！’

　　当桀桀鬼语进入耳朵里，开始转变为另一种思想，在头脑中回荡时，慕炎安静了下来。

　　付敏道看到的是，这个小姑娘前一刻还在害怕的闭着眼睛尖叫，任凭他怎么呼唤都不做回应，下一刻她就出人意料的睁开眼睛，一手捂着嘴泪流满面，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血丝和惊恐。

　　“慕炎？”付敏道弯着背，低下头问，“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担忧。其实，刚刚的场景，就是在他从血炼谷回去后，一直以来的梦境，内心深处他在抗拒那个转身回头的人。特别是公子在告诉他，那不是慕泮，也不是荒山上任何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恐惧扩充到了极点。他一直压抑着，担心着，惧怕着，久而久之就在心头留下了一道阴影。

　　看来，溯缘镜不仅能让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变作幻想，也能够洞察他们的恐惧，并将其利用起来。这是一种保护，对于自身的保护。付敏道想着，如果溯缘镜已经开始了自我保护的举动，那么也就证明，他们现在正处在一个临界点，一个能够破坏溯缘镜或者出逃的位置。

　　周围的血色迷雾暗淡许多，没有太阳的天空依然湛蓝明亮，碎裂的天空不断向下抛出流星般的残骸。耳边桀桀鬼语不绝于耳，慕炎睁大的双眼开始向外凸出。

　　虽然有了令人欣慰的猜测，可是慕炎的状况实在不容乐观，付敏道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

　　“他们，他们……”慕炎苍白的嘴唇颤抖着说出她脑袋里各种思维交杂的景象，“他们被活埋了，就在我们脚下，他们要出去，要报仇。”她的样子已经十分可怖，付敏道甚至担心她的眼睛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掉出来，“仇人来了，他们要报仇！”

　　“活埋？报仇？！”付敏道琢磨着这两个不相干的词汇，忽然脑中一道闪电劈中纷繁的记忆，“我知道了！”他大叫一声，慕知秋曾经唾沫四溅给他们讲的那个故事，关于王城是古战场，还有公子丹活埋结和他的部下的那个故事。“仇人？”付敏道看到慕炎猛地点头，难道公子丹回来了？虽然慕知秋没说结局是什么，可是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没人能活的了几百年那么久，那么公子丹是以什么形式回来的？他又如何会出现在这片自己造出的活地狱里，不应该是避之不及吗？

　　“那是什么？”付敏道无意间看到前方不远处，一道红色的旋涡正在不断扩大，这让他联想到冉童带着镜灵逃走场景。“我们能出去了。”他有些兴奋的拍着慕炎。

　　“诶？”慕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倒吸一口凉气，“天啊！血祭法阵！”

　　“血祭法阵？”流觞扶着半死不活的慕横舟，他们身边的符咒盾牌已经暗淡，周围冥灵对他们虎视眈眈。刚才，慕横舟口中不断重复着‘血祭法阵’这四个字，流觞虽然直觉上知道肯定没什么好事，但也想知道个清楚。感觉到慕横舟越来越清醒，不如先问一下。“怎么了嘛？有问题？”

　　“我用血祭的封门阵，压制住祭钟门楼里的溯缘镜。”慕横舟大口喘了几下，才继续道，“现在，里面有东西要出来，血祭法阵岌岌可危。我命与法阵一体，它要是破了，我也，我……”慕横舟一手搭在流觞颈间，心悸让他无法再说话，只能不断的吸气。

　　流觞一听之下，受惊不小，还有东西？那个‘东西’不是在大殿敲钟吗？溯缘镜里还有什么？难道是……

　　万安寺的大殿内开门钟声洪亮异常，震彻城里城外。这也是催命的诅咒，唤醒了冥灵尘封已久的回忆，那些痛苦的、愤恨的不生不死的记忆。

　　“慕横舟！你怎么了？”流觞察觉不对的时候，慕横舟已经瘫软着倒在了地上，将手指放在他的鼻端，已经没了呼吸。

　　此时此刻，他们三人，刚刚跨过画堂的废墟，正站在祭钟门楼前方。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