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天殿前院风大雨急,除了凌音的哭诉,却没有任何的声音掺杂其中。
付敏道的油伞已经被掀翻几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湿淋淋、凉冰冰的。刚才慕知秋那一撇,一闪而过,倒像是他的错觉一样。
“我姑母叛族,嫁于常人,虽该受惩戒,但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为何终身不得回归琉璃海?错的又不是我们!”凌音眼角不断涌出珍珠,但是还未成型就已经摔碎在地上,看的付敏道直在心里暗叫可惜。
慕泮无精打采的垂手而立,低下头,侧过脸跟元柯小声嘀咕:“又来了。每年一次,字都不会换一个的。她们真是该好好学学诗书了。”
元柯撇嘴,偷偷的用食指点着她,悄声说:“人家够惨的了,你还说风凉话。”
慕泮看着凑上来的付敏道,说:“好像你心里不这么想似得。”
“她们是谁啊?”付敏道忍不住也加入了话题。
“幺女。”慕泮的话言简意赅。
这回轮到付敏道挠头了,从来没听过啊。
“妖女?”付敏道心想,也不能人家长得怪点,就污蔑人家是妖女啊,这多大罪名呀。
元柯笑出声来,知道他是想差了,纠正道:“不是你想的那个。她们生活在远古的琉璃海中,最擅长的就是用歌声改变天气。唯有一点,不能长时间在陆地上生活,否则不仅会变得十分丑陋,还会减寿。四国曾有人去琉璃海捉幺女,就是为了让她们唱歌,然后操纵天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四国君主都颁布禁止骚扰幺女的国令。如果捉到了,是要受很重的刑罚的。”
付敏道抬起下巴,朝着哭哭啼啼的幺女扬了扬:“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元柯目光转换,看向慕泮,也问:“对啊,怎么回事?”
慕泮抿着嘴瞪他们两个,轻轻摇了摇头,表示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两人好奇心起,又没个明白人指点,真是抓心挠肝的,只好继续听凌音说什么。
“现在,只要你能将他给我,就是在救我们被诅咒的陆上一族。你为什么——”凌音其实长得并不漂亮,毕竟以常人的目光看还是有点怪异的。可是,不知为何,当她开口说话时,总有种我见犹怜,什么都想答应她的冲动。难道,幺女还有此等魅惑之术?
果然,慕知秋接下来的话,刚好印证了他的想法:“能不能好好说话,明知道魅音对我没用,还费那个力气干什么?”慕知秋笑的让人想揍上一拳,“我既然答应过你们,就一定会履约,也说了,光有他没用的。没有宝珠,你们依旧是幺女中的叛逆,进得了琉璃海,不还是要被驱逐吗?那样的话,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在拖延。他等得起,我们哪里等的起。明年一过,我们这些陆上行旅,都要化为泡沫消失于天地之间。这是灭族之祸,我怎么能不着急!”凌音越说越急,眼中的珍珠也就越掉越多。
付敏道看着,恨不得上手去捧一些回来。不怪他贪财,只是背后这些人吃马喂的都要银子,实在是被穷怕了。话说,他们这帮人,很多连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一件,还不是没钱闹的。
眼瞧着付敏道离凌音越来越近,元柯无奈的将他拉回,凑在他耳边说:“这些都是被诅咒的幺女,哭不出真正的珍珠的。没看见掉到地上就碎了吗?你给我收起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丢人!”
付敏道刚要开口反驳,却看到慕泮歪着头看他,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嘲讽笑颜。他便努了努嘴,不再想东想西。
“你也说了,还有一年之期,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难道,连流放都不怕,还怕死吗?”慕知秋将油伞举起,终于有点正经的样子了。
“你个没有生死的人,怎么能懂我们的恐惧!”
闪电,如古树的枝枝蔓蔓,在天空时隐时现。亮白的电光,照在慕知秋的脸上,仿佛一层冰做的面具,敲不开、化不透。他死了一般,不动也不言语。
“我大可以不管你们。”慕知秋冷冷的说,“像我这样的人,最不怕的就是以死相挟。承诺于我,也并非一定要遵守。”
“你不怕诅咒?”凌音话中带着抖音,显然是怕了,却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慕知秋冷哼一声:“我身上的诅咒还少吗?”说完,就见他身上现出金色的锁链——从头缠到脚。
“不死鸟之怒?”凌音她们生怕粘上什么不好的东西一般,在看到金色锁链的时候,赶紧倒退了两步,以求和慕知秋拉开距离。
慕知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还算有点见识。我再说一遍,他在万安寺,你们若要拿他,现在去就是了,侍天殿绝不阻拦,我亦不会干涉。但是,明年就是宝珠出土的时候,你们当真不愿意搏一搏,就算了。我倒是乐得捡个便宜。”
凌音傻愣了半天,才赶忙回身和同行的那两个幺女,张着嘴在讨论些什么,但是付敏道一个字都听不到。“我聋了?”
“没有。”元柯在旁边回应,“她们和本族人说话的声音,咱们是听不见的。”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付敏道终于起了疑心,这个万事精通的公子别是假的吧。
元柯趁着没人注意他们的时候,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小声教训道:“公子我,好歹在这里住了几年,有什么不知道的。收起你那胡乱怀疑的眼神,不然明日的野味没你的份。”
付敏道垂着脑袋,一手撑伞,一手捂头,心里觉得憋屈。
“除了等,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凌音泄了气,眼中毫无生气。
“除了等,你们还有很多事要做的。”慕知秋又变回那个笑容满面的模样,变脸之迅速,让人害怕,“明年,你们需到鸣国王城助阵,否则宝珠能不能取出,还真是个问题。”
凌音偏着头,打量了慕知秋半天,犹豫着问:“我们助阵?什么意思?”
慕知秋将空着的那只手捣在唇边,假模假式的咳嗽两声,才慢悠悠的说道:“那边站着的白衣公子,就是未来鸣国的主人,也是现任的太子。明年继位之时,还需你们襄助。如若太子承位不得,那个人和宝珠,你们全都得不到。”
凌音此时才注意到元柯和付敏道两人,一脸惊疑不定的朝他们看过来。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