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烟花在王宫东门上空炸开。
守在附近的菁芜探子慌了神,连忙派人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给卸甲场那边。留下的两个探子,向着宫门进发,最后窝在视角比较清楚到一个草坑里。
“都是水。”年轻些的探子颧骨突出,满脸不厌烦的嘀咕着。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挨了一巴掌,接着就听到正在拨开草丛,向外观望的同伴低声训斥道:“哪儿就那么娇贵了,我平日里是怎么教给你的!”
“师傅,为什么要我们守在这里,他倒是自己去领功了。”年轻人非常不满,做为探子,本来做的就是些不见光的勾当,很少能得到上司的关注。这次好不容易有个能露脸的好机会,又被别人抢走了,要谁都得气的翻白眼吧。
“战事还没结束呢,‘功’从哪里来?”他师傅倒是不太在意,“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怨东怨西的。”
“哎,师傅……”年轻人呢海西那个说什么,突然看到王宫东门出来了一堆白衣人。他赶紧拍拍师傅的肩膀,却见师傅回头给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们要干什么?”因为离得太近,年轻人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听起来像是风声飘在空中。
他的师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把眼前的草丛又拨开的更开一些,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那些白衣人,在门口停住,站了前后两排,一盏提灯被放到最前面的地上。而后,他们全都蹲了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这就是你想的办法?”慕泮和元柯依旧躲在门洞的黑暗处。
“嗯,”元柯点点头,“真的没有黑色的夜行衣吗?”对黑色的执念,让他就这个问题,问了三遍。
“没有。”慕泮回答的干净利落。
“白色很扎眼啊,走在路上容易被揍。”元柯保持一个姿势很长时间了,背后靠着的光滑的石头墙壁,都被他的提问捂热了。
“被揍的是你这个人,跟衣服没有什么关系。”慕泮忍不住嘲讽。
‘嗖嗖’‘嗖嗖嗖’
银色和金色的烟花,像是逆向升天的流星,先是一条线腾空而起,到半空中的时候,轰的一下炸开,散开后在天上拼成骷髅头骨的样子。
烟花骷髅维持着这个形状,久久不散。金色的烟花镶边,银色的骷髅骨片闪闪发光。
骷髅的嘴巴张开,像是受到牵引般,它空洞的眼睛看向某个方向。
“其他的,就交给你了。我走了。”元柯一直注意着天上烟花的动向,看到骷髅头开始变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要赶紧出发了。
“小心。”几乎是同时的,慕泮跟着他一起向外走去。
东街上的菁芜士兵,举着火把,没有任何人移动。但是,他们仍然免不了好奇,抬起头来,不解的仰望天上那特殊的烟花。没有人说话,他们把想法都压在心里。如果懂得术法的人来到他们中间,就能发现一些秘密。
比如,东街的菁芜士兵,他们的舌头都被银色的法印所束缚,他们的脚下被枯手一般的树根状的东西牢牢抓着。
这就是他们尽忠职守的秘密。
然而,元柯和慕泮没有功夫去观察,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元柯带着三个慕天门的弟子,快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慕泮连目送都没有,直接点了一个弟子,指了指天上骷髅头眼睛所看的方向,然后与他耳语一番。只见,弟子不断点头,拱手行礼后,带着四个同门向黑洞洞的东门走去。
慕泮负手而立,广袖翻飞,激烈程度一如她此时的心情。
“他们在干什么?”窝在草坑的年轻菁芜探子,上下牙在不断的磕,发出哒哒的声响。
“把手放在嘴里,不要出声。”他师傅也是害怕的,特别是看到天上的骷髅,那空洞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他们。
年轻人就是在抬头看到骷髅后,发现那个烟花不仅会动,而且还低头搜索着什么。最后,骷髅低着头,眼睛锁定了他们的方向。他希望这是神经紧张时的错觉,却无法控制自己因恐惧而产生的身体反应。
趴在积水的草坑里,冰冷的感觉是从内向外散发的。
“你去卸甲场,把看到的情况报告给长官。”
听到师傅的话,年轻人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希望。但是当他支起手臂,刚想起身的时候,突然想到,天上这么大的怪异烟花,别说卸甲场,怕是整个王城都能看的到了,还用自己去报告什么。
难道……
“师傅,我们一起走吧。”年轻人明白过来,师傅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逃走。
“这是命令,我不仅是你的师傅,还是你的上司。快去。”
年轻人咬着后槽牙,话被堵在喉咙里。师傅的话可以反抗,上司的话却不能不听,特别是作为探子,奉行命令是天职,没有反驳的余地。
“师傅,你保重。”年轻人跪在水里,刺骨的寒意渗进皮肤里,顺着血管直击心脏的位置。他没忍住眼泪,掉在水坑里,连个声响都没有。师傅头也不回,话也不说,冷冷的趴在积水的草坑里,还在向远处观望。
年轻人最后向宫门的位置看了一眼——无风的夜晚,其中一个白衣人站在最前头,脚边就是提灯,奇怪的是,她的衣袖居然在身后飞了起来。他猛的打了个冷颤,因为他看到,那个白衣人仿佛是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明明两人离着还有段距离,但他就是觉得,那双眼睛似乎近在眼前,冷冷的、牢牢的盯着他,威胁他。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逃命姿势,年轻人半是四肢着地的向卸甲场跑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离开之前,他那个趴在地上的师傅,全身早就已经僵直,眼球上似是蒙上了一层冰霜,呼吸也停止了。
跑,继续跑,没命的跑。
年轻人开始的时候,还想低调一点,但是控制不住自己回头去看天上的骷髅。那空洞的眼睛,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他向左,骷髅的眼睛就移向左。他再往右,骷髅又跟着向右转动。
现在,他已经确认,那个骷髅是真的在看着自己。那是死亡的凝视。
他的腿其实已经麻木打直,完全是凭着求生的信念,挪动着步子。他觉得风在耳边呼呼的刮过,但是实际上,他的速度却是越来越慢。
直到,有一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公子,你在这里转了八圈了,不累吗?”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