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旷野，微风搅动花草，芬芳的气味随着橘色的光芒，四处散溢。

　　崔侑将邱战止扔出，当人肉盾牌使用，却被元柯抱住，顺势丢给寿启。

　　自己却因为止不住去势，眼看就要撞到崔侑的刀尖上。

　　就在这个时候，元柯被一股很大的力道拉扯，原地转了一圈后，再抬头时只能看到脸色苍白的寿琳。

　　“找死！”后面的崔侑骂了一声，拔出刀刃还想往寿琳身上捅过去。

　　却不想，元柯一面扶住寿琳，一面从侧面迈出，一脚踹在崔侑身上，让他连人带刀都向后摔了出去。

　　元柯还想趁势将崔侑的匕首拿下，手臂却沉了下去，原来寿琳支撑不住，双膝一软，倒向元柯的怀中。

　　天边的太阳终于全部落了下去，世界在瞬间就陷入了黑暗。

　　元柯闻到空气中有水雾的味道，脚下也不再是草地，而是嘎吱嘎吱响的木板。

　　一盏荧蓝色的天灯悬于头顶，周围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噗通’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到了水里。

　　元柯想，多半是幺女凌音趁势逃了，她是直接去湖心岛，还是取找慕横舟了呢？

　　其实，就在寿启消失的一瞬间，元柯恍惚看到了慕横舟的身影。

　　原来，寿启他们将慕横舟藏在影子里。因为没人会注意影子这么常见的东西，所以才会被忽略掉。

　　慕横舟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寿琳果然没有说谎。

　　“你怎么样？”元柯抱着寿琳的头，让她躺了下来。

　　寿琳痛苦的哼了一声，过了好久才勉强出声道：“了结了，从我开始。”

　　元柯听不懂：“你还清醒吗？寿琳？”

　　说实话，元柯很诧异，一柄普通的黄铜匕首，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的伤到妖兽的性命？

　　妖兽，那是半神的存在，本该是刀枪不入，水火不浸的啊。

　　“我这一生中，没有比这个时候再清醒的时刻了。小子，”寿琳伸出手摸上元柯的脸，“如果，前面的路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甚至充满了背叛和磨难。你会怎么选择，是直接离开，还是继续走下去？”

　　“上天没给我那么多的选择，除了把该做的事情做完，我别无他选。”元柯照实说，“你是妖兽啊，怎么会被常人的兵器伤到这么重？”

　　“呵呵，”寿琳仰着头，笑的时候血从她的嘴角流出，“我之前就说过，为了布置这几个阵法，我们将自己的身体和神识融入进了阵法之中。寿启走了，也就带走了我的生命，这个阵法无法再维持，我此时的身体，比三岁小儿还要弱一些。”

　　元柯用袖子擦去寿琳嘴角的血迹。

　　怎么，妖兽的血也是红的吗？那它和常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不该替我挡的，就算我撞到刀刃上，也不一定会死。”但是会很痛，他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

　　“你忘了，我不是说，常人的血不能溅到阵法里吗。不管是你的，还是崔侑的，都不行。到时候，出事的就是我和寿启两个人了，现在只有我……”寿琳停了下来，不断的喘气，眼见着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划算的。”

　　“我还能做点什么？”元柯很有自知之明，他肯定是没那个能力，救活寿琳的，不如想想还能为它做点什么，这才来的比较实际些。

　　寿琳垂下手，闭上眼睛微笑：“别让慕横舟落到幺女的手里，别让常人的血落到任何一个阵法里。那个崔侑，他身上有很重的邪气，已经不是真正的常人了。”她停下来，又喘了几口气，才能继续，“寿启一定知道了，如果见到他，就告诉他，我很好，我会在天上守护你们的。”

　　元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还有好多问题，可惜只能压在心里，无法再问出口了。

　　“结束了。”寿琳张开眼睛，但是瞳孔间已经没了焦距，“那人曾说，寿命的绵绵不断，是上天给予罪人的惩罚。让他们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被死神夺去生命。看着熟悉和爱恋，一点点变为陌生和仇恨。小子，那个人说的对。虽然我曾经很反感他的话，只是因为他骗了我。可是，在这个时候，我愿意宽恕他。这世上，没有什么比死去更加让我心安的事情了。对不起，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走吧。我解脱了。我在天上……看着你们……守……”

　　元柯不是没见过将死之人，临终遗言也听了不止百句，却从来没人会在生死一息间，对别人说，他真的是活够了。

　　妖兽，究竟历经了世间多少寒暑，看过了多少喜怒无常，才会对生，如此的厌恶和疲惫。

　　寿琳的眼睛没有闭上，灰色的膜迅速的覆盖在曾经明亮的眼球上面。

　　他感到，自己的手臂上已经没有承重的感觉，不知道是已经麻了，还是死去的妖兽真的就轻若无物。

　　一开始，元柯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等他再三聚焦视线，才真的确认，寿琳正在一点点消失。

　　先是从脚，逐渐向上蔓延，如同被浓重的白色雾气萦绕，最后她整个人都消失在白色的雾气之中。

　　那雾气，有种水果的甜香味道，粘在衣服上、皮肤上，久久都不会散去。

　　雾气先是散开，而后又向元柯的手中聚拢。

　　最后，凝成闪着银光的气团，在元柯周围打了个转后，便向着天上飞去。

　　如同流矢一般，银光气团在身后拉下长长的尾巴。

　　就在荧蓝色天灯的一侧，银光变成了星子，眨着眼睛，闪着光芒，定在了那里。

　　几乎是在同时，他听到了从栖云泮四个方向上，传来的野兽的悲鸣。

　　‘嗷呜，嗷呜’声不绝于耳。

　　元柯听着心酸，仰起头看那颗明亮的星子，努力把眼泪憋进去。

　　泪水化成苦涩的液体，经过喉咙，流向全身各处。

　　“他们为什么不走呢，我明明已经把王印给他们了，我就是让他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啊。为什么不走呢？”

　　天上的星子仿佛多了很多的重影，亮晶晶的。

　　下雨了吧，脸上有很凉很凉的水流过。

　　垂下头，深吸几口气。

　　现在还不是悲秋伤情的时刻，寿琳怎么说也是因为自己死的，为了给寿启一个交代，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要将接下来的路走下去了。

　　找到崔侑！

　　要知道，不见血的杀人方法，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