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是他的礼服。夜,是他的王国。
曾经那些见不到天光的日子,练就了他能夜视的眼睛。
宫墙的外侧楼梯折折叠叠的拐了三层,元柯从上面跳下,蹦到第三层,他快速的看了一圈,发现只有四个守卫。他们应该接到了命令,都熄灭了火把,静悄悄的站在自己的位置,握着佩剑,神经紧绷的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大战。
元柯在阴影中呆了一会儿,随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朝着第二层跃下。文澜之前报告,王宫发现有菁芜的探子潜入,他就想到肯定是内部出了问题。想想也不觉得奇怪,王宫内的守卫早就被各路人马安插的乱七八糟,就算今夜菁芜人不来,也免不了跟他们有一番你死我活的争斗。所以,慕知秋说的没错,他要能坐稳王位,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第二层的情形和上面没多少区别,这让他略感欣慰,同时又意识到这边可能是付将军府出动的府兵,所以纪律严明不在话下。他心里滋味不太好受。如果一个将军府中的兵丁都能比肩王宫的守卫,作为君王,这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好在他并不把身为王的荣耀当做一回事,也就对付将军少了几分忌惮。如果换做别人,那么……实在不敢想象付忠的处境。也许,这也是付忠一直态度不明的原因。
脑海中王城各势力的利弊关系重新梳理,他刚刚站稳脚跟,身子还是半蹲的姿势,就听不远处一声暴喝:“干什么你!灭掉!”
元柯本做好被发现的准备,手按在腰间飞刀的位置,就要来个一击毙命。却在听到说话声后,干脆蹲在角落不动声色,也随即想到这里并不是那个人人都想要他性命换赏金的江湖,而是在自己的王宫之内。暗夜之王、无影杀手、鸣国国君——所有的头衔都由他一人承担,若要让那些江湖大佬知道,不知他们的脸上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咱们根本什么都看不见啊,为什么不让点火。这要是真有个菁芜的探子过来,还不从眼皮底下溜过去了?”一个兵丁,手举火把不肯熄灭,站在他身后的还有几人,虽然没有出声,但也能看出支持的态度。
“我让你灭掉!”那个大胡子,长得高壮的军人,穿着带有将军府的甲胄,说话粗里粗气的半分情面也不讲的样子。“这是命令,军人就要服从命令!”
举火把的兵丁显得很激动,上前一步仰头对峙:“那是你们将军府的命令,我们是王宫守卫,何须遵从?你们拿着将军口令当王令,我才要怀疑你们的动机呢!”这一番话说的慷慨激昂,很快得到身后兄弟的响应。
看来是宫中守卫不服管教了,有意思。元柯无意参合他们之间的是非,说白了能约束住守卫是能耐,管不了也无可厚非。这帮侍奉宫廷的守卫,即使在王宫做着最低等的事,也能在外面表现出不合身份的高贵,实在是让他不能理解。
就在他猫腰转身的空档,守卫们的争执仿佛突然熄了火。反正没有什么乱子出来,他也懒得理,便继续在夜色中潜行。走的远了,还能恍惚听到那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大声说:“都给我绑起来,吊在城墙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人敢违令!”如此不讲理的做法,除了付敏芝还能有谁。
一路西行,除了几队巡防的守卫,在没见到别的什么人。可是,他注意了一下守卫的服饰,发现他们既不是宫中的人,也不像是将军府的府兵。“他们是谁的人,在干什么?”元柯心中有疑虑,但也觉得不会影响到整个局势,暗暗记下也就随他去了。
如今王宫内戒备森严,各个宫门没有王令不能开启,走正门出去肯定是没谱的事,可是暗道水渠之流还是可以利用的。之前,付敏道和封衡就是在他的指点下,利用西面的求子河与王宫内的水渠暗道相通这点,走水路出宫的。看来,他也要走这条路了。
水渠口设置的地方十分隐秘,除非掌握鸣国王宫的地图,或者负责宫廷暗卫的统事,外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他悄悄来到西面的宫墙一处的墙根角落,扒开一层层带刺的矮木,终于找到了渠口。
好在夜行衣被他做了处理,不仅不透水,还能防止一般火焰的烧灼。这点还要好好谢谢慕知秋,虽然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布料,反正现在穿在身上水火不侵的感觉还不赖。
闸门很容易就被打开,元柯轻声的‘咦’了一下,觉得有些不正常。就算付敏道他们借此处脱身,也不可能不将水闸落严实。虽然落闸后,从外面再也无法进入,相当于断了再次进出的后路,但是对于他们两人来讲,即便要回王宫也是在最后的时刻,堂堂正正走正门回来,绝不会因为怕死而留着这个逃生的路径。
难道是……元柯想到关于菁芜探子的消息,探子们难道是从这里进到王宫的?还是这是内应给他们后续人马留着的口子?不管怎样,还是先关死再说。
元柯一边想着,一边入水,冰凉的触感瞬间将他身上的温度夺走,让他差点抽筋倒在水里。哆嗦着手,将水闸内的机关关死。他在游开了几下后,想了想又折了回去,干脆咬着牙将机关破坏殆尽。如今,这处入口形如死门,再也不能连接王宫和外界。
做完这些事,元柯也不敢多做停留,在黑暗中朝着出口游去。
一路小心谨慎,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总觉得在暗处会有人冒出来,因而两只手中都夹着飞刀,以不变应万变。
好在直到他钻出水面,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在水渠中,他悄悄的爬上岸,躲在祈愿桥下,不断的甩着身上的水滴。可惜,身上虽然不沾水,头发却都已经湿了,他现在整个脑袋像掉进了冰窟窿里,倒是让他清醒不少。
此时,身在王宫外,仿佛终于脱掉了身上的枷锁,找回了自己的翅膀。鹰,就应该翱翔在九天之上,落在笼子里——哪怕是用黄金和宝石装饰的笼子,也终究是监牢般的存在。那个折磨他的人已经死了吧?如果现在自己偷偷离开这些纷纷扰扰,那么……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