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钟山上再也没有钟,从此以后,方圆数十里的妖媚和冥灵便再无禁忌,它们的时代已经到来,黑暗中闪烁着无数的暗红和萤绿的光点。它们在觊觎着山顶这群打的忘我的常人。
战场之外不远处,穷木安和慕霭并肩而立。他们一个是红衣,身材健硕,眉头紧皱,手扶腰间缠绕的金环蟒皮鞭,凝重的看着前方嘶喊的众人。另一个是白衣,又高又瘦,时不时的弯着腰咳嗽,白皙的脸上泛着青光,如蜘蛛网般的血管在皮肤下伸展开来,显得十分骇人。
穷木安看着两方厮杀的人,禁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为什么侍天殿的始祖要做这样的安排呢,简直不合情理。就算普通的江湖帮派,也知道要维护自己门派的延续,互助和信任必定会作为门内不成文的规矩。他行走江湖时,甚至见过,有同门相斗出了人命的,那个肇事者会被狠狠的惩罚后逐出师门,以儆效尤。
他不敢说放眼整个外野之地,起码在鸣国的这些门派中,也唯有侍天殿才会有这样的自损招数。外面的人表面上都说,侍天殿果然强悍,如此折腾不仅没有败落,却是越战越强了。其实,私底下都在嘲笑他们,也在盼着侍天殿两败俱伤的那天。或许,这次之后,便会有聪明的帮派趁着两方元气大伤需要修复的空档,大举进犯荒山和棺山吧。
“消耗。”慕霭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路,将他拉回现实中来。
夜雨潇潇,下个不停,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地上坑坑洼洼的地方,开始不断的积水,浮土和着雨水成了泥,在打斗中甩到众人的身上和脸上。空气中除了花草的香气,还有泥土的腥味和一丝丝的危险的味道。
他们的注意力被你来我往的战斗吸引着,没有注意到周围阴影里不断聚集的光点。慕霭的冥灵侍卫,不是被派去看护慕琪,就是让它们去帮慕合对付穷门的那个手持冰刃的弟子,还剩一个被他吩咐拿着叩神钟的碎片送去给放哨的安安。那个安安啊……
“什么意思?”穷木安不解的问道,明暗相间的火光映在他脸上,阴影中眉间皱痕更深了一些。
“派斗的作用就是让我们两派之间不断的彼此消耗。也许最初的那个人,并没有预见到今日侍天殿的强盛,他更没想到,慕天门和穷舍门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派斗中成长起来。”慕霭平静的解释着,心中却在盘算着几方人马现在所处道位置。这里已经耽误了太长的时间,他们还要下山去,利用三条河流疏导反噬的戾气,卸甲场上现在又是什么情况?虽然,师傅很肯定的说,慕谷肯定会将囚冥阵换掉,但是如果时机把握的不好,会造成城内冥灵溢散,到时候就连他也没办法应对如此庞大的怨气。“疯神仙,”穷木安蹙眉点头道,“我听说过这个人,是他创建了侍天殿,也是他规定了派斗的规则和日期。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知道荒山的血炼谷吧,那里镇压着天刑妖兽,荒山上的阵法就是为了它们而设置的,也是疯神仙创建侍天殿的原因。”慕霭想说的很多,比如疯神仙如何来到荒山,如何智斗奸人,如何与妖兽结契,如何创建帮派,如何延续至今。慕霭脑子里的信息有那么多那么多,他想不停的说,起码要把往后三年的话都说尽,这样才能在寂寞无聊的日子将这些话换成回忆,让他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侍天殿就是一个疯子聚集地,”穷木安冷哼一声,“原来血炼谷真的有东西,我还以为那些只是江湖传闻呢。为什么我师傅不去夺过来?妖兽……不是比魔物来的珍贵更多吗?”
慕霭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看他,似乎穷木安说了什么惊世骇俗道的事情一般。
穷木安觉得对方有些异常,在看到慕霭盯着自己的眼神后,犹豫的问道:“我说错什么了吗?妖兽不是上古的时候就有的东西吗?书上说,它们自称半神的,难道不如魔物厉害?”书上的信息真真假假的,可别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招来慕霭的嘲笑。
“你,”慕霭发现一直在地上侧卧的穷奢动了一下,但是等了一会儿,穷奢并没有清醒的迹象,或者说这个人在假装,慕霭留了个心眼,余光不离地上的人,继续道,“你都说了,妖兽是半神,魔物当然不能和它们相提并论。那么,你师傅又有什么能力,将妖兽抢走呢?就算穷掌门霸占了荒山,也不可能借出妖兽的力量,反而还对自己有害,甚至祸及整个荒山上的活物。咱们侍天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哦?”穷木安闷闷的回应了一声,不是很明白慕霭说的话,可是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就是侍天殿可以没有穷门掌门,但是慕知秋绝对是不可或缺的角色。那他们的争斗还有什么意义,服从还是死亡,并不是很难选择啊。“如果慕掌门将这些说给穷门弟子听,想来每三年的派斗就不用这么劳师动众了。”
慕霭听出他话中的讽刺意味,想了想,还是决定解释一下,虽然这些也是自己的推测而已。“你不觉得今年的排场特别大吗?”为保险起见,慕霭先抛出一个问题。
“排场?可不是!七重天都上来了,想来自开派至今也没哪个掌门敢用这么大的‘排场’!”穷木安重重的咬着最后两个字,以发泄他的不满。任谁都知道,七重天是无解的杀阵,两派相斗,甚至两国相争,可是最终倒霉的不还是城中多百姓吗!他的亲人、朋友,还在鸣国王城之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按照慕知秋的指示一步一步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师傅没有告诉自己慕门要布置七重天,慕知秋是在出发的最后一刻才说出计划。他连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今年,我师傅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力量,布置七重天也好,毁掉叩神钟也好,还有诸如此类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终结。”
“终结?终结什么?”
“派斗,两国之战,还有很多人和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下面,”慕霭指着山下,“被各种情缘牵扯的人们汇聚到一起,都是为了终结,为了了结。也许,天亮之后,这个世界真的就是一个全新的样子了。”
穷木安听的目瞪口呆,刚想继续询问,却听到灌木丛中不断传来尖锐的‘桀桀’声。
“遭了!”慕霭反应比他要迅速,赶紧拉着他的胳膊向正在厮杀的人群中跑去。
穷木安一时懵住,只得被拖着跑,他回头看了一眼,所见之处满是红红绿绿的光点,将山顶这一块团团围住。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