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泮边上的权贵私宅已经全都空了,只余大门外的红色灯笼,在偶尔刮来的夜风中左右摇摆。仿佛是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街道上发生的一切。
元柯弯腰僵在原地,无法看到此时幺女凌心的表情。那个假扮白小白的幺女一族,也不知道就是个孩子,还是天生的侏儒。
如果他还是孩子,那心眼儿也太多了点。如果是侏儒……
凌心对自己的策略十分得意,面上还是恭敬的说:“公子,我无意伤你性命,只要给我宝珠,我保证立刻消失。”
“你是被你姑姑救走的,还是自己跑的?”元柯问。那个凌音现在到底在哪里?慕横舟还在她手上吗?他们已经进入阵法了吗?
一个问题连着一个问题的从脑子里蹦出来,让元柯有一瞬间的头晕。
后腰的疼痛还在继续,麻木甚至扩散到全身各处。
“让我吃掉他,宝珠就出来了。干嘛问他要?”坐在地上的白衣小童咧着嘴舔嘴唇,一副饿的不得了的样子。
“公子,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有个急性子,你要是……”这就是威胁了,凌心虽然语气恭敬,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非常气人。
白衣小童已经来到元柯面前,从下往上的仰着脸龇牙咧嘴的望着他。
满脸大片大片的青色鳞片,没有眼睑的鱼眼瞳孔只有小榛子那么大,他的嘴已经咧到了耳根,一口尖牙亮在外面,厚厚的唇向外翻着。
在小童接近的一瞬间,元柯的手臂开始有了反应,清凉感顺着血管向身体的各个角落输送。而后集中到后腰受伤的位置,也就是瞬间的功夫,他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活动了。
僵直的关节开始软化,紧绷的肌肉也恢复了。
元柯很想立刻站起来,与他们对峙,但他心里明白,那样做很不明智。
于是,他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装作很痛苦的样子:“宝珠在我这里没错。”
“公子,算是想明白了。”凌心很安慰,觉得自己终于不用再多费口舌了。
只是,一直像是猫盯着鱼的白衣小童,显得很失望,像是错失了很可口的点心。
“可是,只有慕横舟才能拿出来,因为宝珠是封印在我身体里的。如果不信,你可以过来自己看。”元柯说的都是实话,所以也不用掩饰什么,说的话也很流利,因为根本不用编造。
凌心沉默了,可能是在考虑他话中的可信度到底有多少,又或者……
无声是最让人心烦意乱的,还不如一直巴拉巴拉,起码他的心不会这样慌乱。
“他说谎。”那个白衣小童说,“他的眼睛一直在转来转去,说的肯定不是真话。”
倒霉!忘了眼皮子底下还有个奸细。他确实在想事情,不过不是说谎,而是猜测对方的心思。
可是这话能说吗?真是有苦说不出。现在的小孩子,怎么心眼儿都这么多呢。
难道,今夜他要栽在孩子的手里?白小白是一个,现在这个小童也是一个。
哎!
因为是低着头,他看到地上有一双脚停在自己面前:“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如果你见过凌心,你就该知道,我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元柯想了想,又说,“不然的话,你姑姑为什么非得要带着我去栖云泮?你没想过为什么么?”
“姑姑只说,不能相信你说的话,任何都不要相信。”凌心认真的说。
原来幺女凌音这么恨他,这就是铁了心要让他死啊。
“我没话说了。”
还能说什么呢,元柯现在很懊恼的是,腰间的飞刃已经没有了,倒是靴子里的匕首倒是可以一用。
但是,他也不能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掏匕首吧。
现在,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如果现在他开始反抗,那就坐实了凌音关于他说话不能相信的说法;如果不动的话,他很可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杀啊,这谁受得了。
“你们在我身上种了什么毒?”元柯决定换个思路来证实自己的话。
“是我牙齿上的毒。”白衣小童笑嘻嘻的指着自己尖尖的牙。
“幺女一族的男子,在成年之前,牙齿上会分明毒液。”凌心解释道,“普通人会全身麻木,然后肌肉僵直,最终无法呼吸。”
结果就是死了呗,还‘无法呼吸’这么文雅。
“如果我有宝珠,是不是就能解毒。”元柯问。
“当然。”
元柯揉着酸疼的腰,缓缓站直身体,随后又转了转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把手臂伸出去:“宝珠就在这里,你能感觉到吗?”
凌心一开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见他伸出手臂,直觉退后了两步,但听到他的话以后,才愣了一下,犹豫着向前走去。
凌心的手触碰到宝珠藏匿的位置的时候,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尖直冲到脑门。“确实。”
“你觉得,就算把我吃掉,就算我把这条手臂给你,你能拿到宝珠吗?”元柯在赌。
凌心会信吗?还是继续固执的相信着他的姑姑凌音?就像行歌楼里的那位一样。对于幺女的思维,元柯真是想的头都大了,根本没办法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做什么。
攻击也是那么突然,撤离也是那么突然,友好更是突然。
忽然,就在两人陷入僵局的时候,王宫上空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银色雾气,散发着银光,在漆黑的夜空中,十分的显眼。
渐渐的,上面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脸和上半身,那是典型的幺女面孔。
接着,便有声音传来,那声音好像就在耳边响起:“你为什么要带走我的儿子,还给我吧!我留在这里,我可以当鸣王的宠物,但是让我儿子活着,让我的凌心活着!姑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们自然是都听到了的,元柯瞳孔都扩散了:“说的是你?”他转向凌心问道。
“母亲?”凌心仰头望着王宫上空的女人头像,嘴里喃喃的说。“这是你的妖术吗?”
元柯真的想一头撞到墙上,明明说话的才是异人,居然说自己有妖术,这是什么世界!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倒来问我?不信的话,可以继续啊。我们……”
“我见过母亲的,偷偷的。”凌心面无表情的打断他的话,“我加入菁芜也是为了在今夜把她救出来。”
哦?原来,这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元柯也仰头看了看那边天空,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