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伙计好奇而略带鄙夷的目光,看着低头算账的掌柜,因感叹世风日下而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脑袋。付敏道垂着脑袋,跟在大步流星的元柯身后,向他们那“一间”客房走去。
而那间客房也果然没有辜负付敏道的“厚望”。一张窄窄巴巴的木床,上面铺的被褥都已经泛起了油光。当中一张桌子,竟然只配了一把椅子。元柯擎着油灯,将周围照了照,角落里满是灰尘,还有蜘蛛结网。屋子里还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油灯如豆的火光跳个不停,让人觉得心烦。
付敏道不去坐屋子里那唯一的椅子,更不想去那张脏的可以的床上,只得靠在桌边,站着叹气。
“好啦,”元柯安慰道,“既然连你都嫌弃的地方,我们的侯爷更不会来了。想来,他的洁癖可比你严重的多。”
“我们……”付敏道又环视了一圈四周,犹豫的问道,“就睡这儿啊?”
“是你自己睡。”元柯耳朵一动,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没等付敏道反应过来,元柯就一口气吹熄了油灯,又高声说:“好了,你身体不好,咱们睡吧。”
月亮还未升到高处,光亮自然进不到屋子里,虽说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付敏道也是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到个轮廓。
窗子被推开,倒是没发出什么声响,只听元柯轻声”咦”了一下。
付敏道伸着手向前探路,以免撞到墙,他用气声询问:“公子?”
“你好好睡觉吧,夜间警醒点。”元柯一手已经攀在窗沿,回头对他说。
“公子,你要干嘛?”付敏道心急,抓住元柯衣襟不放。
“去看看谢南侯。放手。”元柯半个身子都在外面了,却因为付敏道一时走不了。
听元柯这么说,付敏道心里明镜的,那肯定不是规规矩矩的去拜访,而是做贼般前去探看。虽说,自己身上也有几手功夫,但这飞檐走壁的本领确实没学过,倒也真的帮不上忙。
“他们有暗卫的。你还是不要自己去了吧,太危险了。”付敏道才不松手呢,想要说服这位总是喜欢出其不意的公子。
“传说而已,这次正好验证一下。”说完,不知用什么打到了付敏道的手肘。
付敏道整条手臂都麻了,自然也松开了元柯。
眼前黑影一闪,几个起落间,元柯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就凭这身手,杀手子夜就是公子元柯,这个猜想应该有八分真了。
虽然冷风嗖嗖的往屋子里钻,付敏道也不去管它,那是公子出入的门户,真的关上了让公子在屋顶上冻一夜……想想倒是很好笑,毕竟没那个胆子做。
想到明天还要赶路,付敏道强迫着自己靠近那张床,看不到的话,还能忍受吧。而且窗户大开,也吹散了屋子里的霉气。
就这样,付敏道裹着那条精薄的、手感粘腻的被子,在冷风中躺在比石头还硬的床上,努力让自己睡下。可是,越这样就越睡不着,脑袋里不断有各种念头闪现,偏偏又抓不住重点。
“阿嚏!”
不会是着凉了吧?这时候,要是能有哪怕一碗姜汤都好。付敏道裹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窗户发呆。
满月东升,照的房间亮堂堂的。
门口时不时有脚步声,有的是蹑手蹑脚的、有的是不管不顾的大踏步子、还有就是……
嗯?怎么听到门口有人的喘气声?难道有人在监视他,还是这家本就是黑店?要杀人越货不成?
这下付敏道可急了,跳窗是肯定不行的,别再逃跑不成,自己摔成个残疾。打吧,他倒是不虚,关键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货色,目的在哪儿?身上也没带个趁手的兵器。
付敏道将被子弄成人形放在床上,自己则握紧拳头、绷着神经缩在角落里,以求如果真有人来犯,杀他个措手不及。
这时,房顶忽然传来几声猫叫,是那种特别撕心裂肺的叫声,听的人慎得慌。如此紧张的气氛中,付敏道都不免打了个寒战。
月亮一点点向西偏移,门口却安静了下来,不再有人声和呼吸声。
难道是好事者在听门?
虽说有这个可能,付敏道还是不敢放松警惕,眼睛一瞬不瞬的在门口和窗户之间来回转动。如此状态,时间过的尤其的慢,而付敏道也因为耗了大量的精力,开始变得神志模糊,头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眼睛肿胀,嗓子酸涩,握紧的手指已经开始抽筋了。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轻微的声响,那是靴子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来了!
付敏道聚起体内最后的精气神,正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由窗口跃进。
“公……公子?”
“呦,还没睡呢?”
元柯在屋内走动,带起一阵酒香。
公子出去喝酒啦?自己在这里担惊受怕一晚上,这位公子竟然是出去喝酒了!
付敏道突然觉得非常生气:“公子这一晚上倒是好享受。酒不错呢。”
元柯坐在椅子上,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打了一架,把人家的酒窖给砸了。浑身湿淋淋的,冻死了。”
“打架?跟谁啊!”付敏道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下床,走到元柯身边。
这一股酒气,简直就像是在酒缸里泡过一般。
“我们得赶紧走了,出去后生一堆火,我得好好烤烤。”元柯起身,拉着付敏道就要往下跳。
付敏道没有防备,一把就被掠到窗前,等弄明白要干什么后,果断抓住窗沿不撒手:“公子,公子,我不会轻功啊,跳下去肯定就残啦!”
元柯回头,笑道:“残了我养你呀。”
说完,也不知点了付敏道哪里,反正他感觉身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只得随着元柯灵巧的身姿跳跃。付敏道晕头转向的,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任凭元柯摆布。仿佛有一辈子那么长,又好像只有几个呼吸的功夫,脚下可算是落地了。
元柯却又扯着付敏道,轻声说:“快跑。”
于是,晕乎乎的付敏道又不明不白的跟着公子一路狂奔。就在付敏道觉得自己的肺快要炸了的时候,他们忽然停了下来。
月亮已经西沉,他们却跑进了郊外的树林里。
付敏道扶着一棵树,弯腰干呕,腿不停的打抖,也不理元柯在一旁来来去去的忙活什么。
这一路跑来,元柯身上早就干了,付敏道却被染了一身酒气。
火堆突然就出现了,劈劈啪啪的柴火燃烧的声音,显得尤其的响亮。
元柯坐在一边烤火,还冲着付敏道招手:“过来烤烤吧。” 蛮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