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很疼,疼得眉头都皱起来。孟神山急忙扶住母亲道:“娘,怎么啦?”回头让珠儿:“快去请大夫。”
“不、不、不!”孟老夫人摆手道:“不要请,不管用。”
“怎么会?”孟神山坐到母亲身边道:“娘,不舒服一定要找大夫跟诊治。”
孟老夫人还是摆手。
肖天雪道:“娘,您是有什么事吧?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没有解开,一直藏着念想,所以头疼?”
孟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语气颇有些淡淡的:“还是你聪明,一语说中为娘的心思。”
孟神山是个大孝子,立刻问:“娘有什么心事,只管跟儿子讲,儿子但凡能办,一定去做!”
孟老夫人道:“说是事儿,其实不是什么大事。你父亲走了那么多年,最近老是梦见他。”
孟神山一听,想了想,询问:“母亲的意思:父亲可是有话交代?”
孟老夫人点头道:“是啊,他说以前活着的时候,干过一些自己不太愿意,但是又果真做了的事。那些事或影响了别人,或对他人造成伤害,一直心中歉疚,虽在黄泉,也不能安心。”
“那么以娘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孟老夫人道:“我思量着,是不是要到佛寺去给你爹超度超度。”
“我陪你去吧。”肖天雪一直在认真听,这时候急忙搭腔。柳茜儿一心要把她给赶出玄门去,这样讨好老夫人的事,怎能让她占先?肖天雪刚说完,柳茜儿马上接:“神山,我陪娘去。”趁着就这两天和老夫人培养起来的热乎劲,挨近老夫人,眼波流转道:“娘,媳妇平时也常常抄经的,不管是《金刚经》,还是《婆罗蜜多经》,我都很熟呢。”
“哦。”老夫人果然对她青眼有加,既惊讶又欢喜,两只眼睛全部笑成了月牙,惊叹道:“你还会这个?”
“当然。”柳茜儿自以为获得了老夫人的真心,扭股糖似的摆动腰肢,撒娇道。
这是鱼儿要上钩的节奏啊!
旁边伺候的珠儿和刘妈妈不由自主在心里欢呼。
却见老太太还犹犹豫豫,最后摆出一张犹豫不决的脸,问孟神山:“神山啊,你看呢?”
柳茜儿就用迫不及待被肯定的眼神去看孟神山。
孟神山哪里想到自己老娘肚子里那么多心机?既然茜儿想,那就随她吧!于是说:“娘要去给爹做法事,当然得由茜儿陪着同去。”
谁都感觉到,这一刻儿,肖天雪算是被排挤出来。
柳茜儿几乎已经忘掉昨天晚上听到的孟神山嘴里的胡言乱语,先是拉住孟神山的手开心道:“你真好。”回头,又继续对老夫人撒娇:“娘,您看,神山都同意了呢。”
老夫人这会儿简直把她当亲闺女啊:“你这个小东西,管会把握人的心。”
“那娘的心,在不在媳妇这里呢?”
“你说那?”
“我——”柳茜儿得意忘了形,一根春葱一样的手指竖起来,点着嘴,娇憨可人的样子,简直就是惹人怜爱的小猫咪。“娘的心,现在全在我这儿了,是不是?”她说着,便喜笑颜开起来。
韩梦瑶被蒙在鼓里,心里酸涩酸涩的,哼了一声,臭着一张脸不算,看不下去了,还把脸给别了过去。
老夫人不管她,只顾惯柳茜儿:“在你这儿,在你这儿。你和神山恩恩爱爱这么长时间,我就是看,也看得不喜欢你不行啊。”瞥了一眼孟神山:“谁让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肖天雪坐在一旁,尴尬癌都要犯了。文竹忍不住嘀咕:“犯得着吗?一家情深,在咱们面前表演。”
肖天雪很赞同她的话,不过,处于她的立场,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断对面这一家在自己的家中享受天伦之乐?
老夫人杀手锏都使出来了,瞧着柳茜儿的肚子说:“茜儿啊,啥时候给我添个孙子抱抱?”
肖天雪被一根针刺中了,再也忍不下去,站起来道:“老夫人,孟大哥,柳夫人,我……院子里还有事,想要先走一步。”
老夫人却站起来,拦住她:“天雪,我和茜儿走了,这家,暂时还是要交给你和神山的。”
柳茜儿状态正好,没有过多去想,一双水盈盈的眼睛突然冷下来一点而已。往前走得多了些,她背对了孟神山和老夫人,声音倒还柔软,但是,肖天雪和文竹两个人,任意一个都看得出,她来者不善。
“姐姐,”她还保持着旧称:“我随娘去礼佛,这几天,你就好生在这里操持吧。”目光如刃,带着警告。
肖天雪忍着气,一本正经回答:”当然,必不让柳夫人你失望,就是!”
去佛寺超度的日子,想起来了,就不要拖延。撞日子,刘妈妈和珠儿即刻就去屋内收拾。
哪里要收拾呢?东西三天前全准备好。马车一会儿功夫全等在大门外面。老夫人带着柳茜儿要去的,是九十里外的长宁庵。很远,而且,走之前,老夫人对孟神山说:“一个月,吃斋念佛期满,我再回来。”走之前,见孟神山以及被强行“绑架”来的肖天雪全热得满头大汗,老夫人命珠儿:“端茶来。”
珠儿端来两杯茶,老夫人亲自接过来,一杯给孟神山,一杯给肖天雪:“消消暑吧。”
孟神山、肖天雪不疑有他,分别接过杯子,一起饮下。
上了车,老夫人又把帘子撩起来:“等我走了,你们可要好好的。”话说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孟神山和肖天雪一前一后站着,挥手送别。
柳茜儿从车子里望出去,未见不对劲,这才放心,然后把自己这边的车帘子放下
刘妈妈没跟老夫人走。
不仅没走,她还坚持说老夫人吩咐的:务必亲自送门主和夫人同回嘉禾园。
孟神山和肖天雪面面相觑,两个人精细,不约而同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气息到底来自于哪里,他们俩,暂时谁都不知道。硬被刘妈妈看着,肖天雪先进了院子,孟神山也没拒绝,跟着进来。
刘妈妈进来后,先对孟神山说:“门主,你看看,天气这么热,夫人这边庭院的布置,是不是都该换一下。按照老夫人的意思,送些莲花到这里来,水培的花卉,天热的时候,看着就很舒服,对不对?”又把孟神山和肖天雪邀进屋子里面,指着屋子四周:“这屋子这些地方,颜色都太深,入夏了,看着就不舒服,要换些颜色浅的。这窗户上的纱也要更换,门主你看,太亮了,也太旧了。”
肖天雪算算,自己也没两天再住在这屋子里,便说:“不用了,我不讲究,看着都好。”
“唉——”刘妈妈打断她的推辞,“总归是门主夫人的住处,不合时宜,又旧旧的,怎么可以?老夫人都交代啦,这次她出去,回来之后,务必看到这个地方焕然一新才可以。”她让孟神山一定要在这儿等着,她出去叫骆浚清,召集人,赶紧地,给门主夫人打点一切。
小厮、粗使婆子们全来了,屋子里深色的纱帐、帘子、桌布等等,全部收掉,换成了淡淡的荷藕色、冰蓝色以及米白色等等。摆放在桌子上花瓶、香炉也全部更换,要造型简洁,样子又利落的。窗户上的纱则换成了浅浅的绿,外头太阳正刺眼,这纱一装起来,站在屋子里往外看出去,连白地都变柔和了呢。
人员进进出出,忙了足有一个半个时辰。等全部拾掇好,光是用看的,这房子,果然清凉很多。花匠抬了的大水缸放在院子里。缸里面已经有荷花箭,估摸着没几天,性子急的荷花便要开。
肖天雪当然高兴,忙对刘妈妈说:“谢谢谢谢,您真是太费心啦。”
刘妈妈将她和孟神山一起推到门里,笑嘻嘻道:“既然觉得我老妈子费了心,门主和夫人就在这屋子里多待会儿。说说话也好,才显得我老妈子一番苦心没有白费。”
所有下人都走了,连文竹都被刘妈妈喊着,一起到院子外面去。
屋子里只剩下孟神山和肖天雪。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心中的不安都在扩大。
孟神山先佯咳了一声,但是,话确实肖天雪抢着说出来。
“那个,”肖天雪嗫嚅:“孟大哥你看,我还是要谢谢你娘。都要走了,她老人家竟然对我还这么上心。”看看孟神山,又说:“也谢谢你,陪我,一直陪到现在。”
孟神山笑了笑,看看周围,自语:“这是我第三次到这儿来。”联想到肖天雪说过不少戳人心窝子的话,他又汗颜,又后悔。
“天雪,”踯躅了片刻,他还是鼓起勇气说:“那天晚上的事,我要跟你说声抱歉。”
“那天?”肖天雪并不知道他具体指哪天。
“新婚之夜。”孟神山提醒她,“在我心里,本来是没想到:你其实比我想象的要好许多倍。”
肖天雪暗暗叹息,然后说:“都成定局了,过去的事,从此刻起,就让它们全部过去吧。”
天气真是热得很了,肖天雪有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的冲动。她拉了一下衣领,希望可以灌进去一些凉风,又用帕子,把额头流下来的汗擦去。
她对孟神山说:“孟大哥——”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来,眼前突然一花,人不由自主往地上摔去。没有摔在地上,因为,对面的他飞快伸手,又一次在她跌倒之前捞住他。
很难言说的一种冲动,躺在他的臂弯中,又和他靠得这样近,她整个心思,就想把自己一起向他贴过去。
意识又恢复了清明。
肖天雪急忙从这场暧昧中挣脱出来。她只觉得他额头上汗也流了不少,想把帕子借给他,心不知怎的,又“砰砰砰嘭”跳得飞快。
肖天雪以为自己魔怔了,急忙用力把刚刚就涌到嘴边的话一口气说完:“娘和柳夫人都不在,我看我就趁这时候离开玄门吧。”
眩晕再度袭来,这一回,她不想再栽倒在他的怀抱里,因而拼命往床走去。走到床边,肖天雪忙坐在床上。依靠着柱子,头昏眼花的感觉方才好些。
孟神山还在原处。
肖天雪说完了最重要的话,远远对他说:“你快走吧。我、我要休息一会儿。”
孟神山浑身大汗淋漓。他低着头,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深吸一口气,对肖天雪方向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转身出门,大步离去。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