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恶人,大家似乎还只能想到“灭绝人性”或者是前绝命谷主玉真子,可是这些人在不久前都已经作古啦。不过,即便他们现在还在,和眼下这个段洪波一比,他们所做的恶行似乎算不了什么。
段洪波以无比狠辣的手法杀掉玄门大护法金诚,玄门各位舵主、堂主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护法银破开、三护法童九、四护法铁蕴和齐齐退开一步,不敢直视段洪波的眼睛,纷纷把头都低了下去。
段洪波横剑身前,屈指轻弹剑身道:“白风,我久仰你的大名,今天我不准备过分相逼,只要你亲手解决了孟姑姑然后自己自杀,我一定可以让你们死后还在一起,你看这样好不好?”
银破开把一把单刀捧到白风面前。孟秋苓见状轻叹一声没有开口,白风接刀在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段洪波,总有一天你也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段洪波仰天笑道:“就算有那么一天吧,那也得在你们上路之后!”单手一挥,身后玄门人众纷纷兵刃出鞘,一时剑戟如林刀光胜雪,只待段洪波号令一下,拥上前把面前两人醢为肉泥。
孟秋苓低声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白风,这也是上天赐给的福分,你就动手吧?”白风默然无语,握刀的手紧紧勒住刀把,手背上青筋蹦出,皮下不断沁出黄豆般大的汗珠。他素来都是平淡而有信心的,然在此时又怎么能不万分矛盾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有人骚动起来,一个人叫道:“快看那边——”他叫得并不大声,听到的人也不多,但他们依言望去,无一例外都惊呼出声。
段洪波一心只想亲眼看到白风死,因此头也不掉,只管高喝道:“快动手罢!”堪堪说完,却有一个声音接道:“段洪波,你现在就得意,未免过于早啦。”这声音飘忽不定,也不知从哪一个方向来,而且好似斩过一样一截一截地传到耳朵中。
段洪波蓦然神色大变,而那声音兀自道:“诸位玄门的兄弟,你们也不想想,你们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事?老门主走了吗?他不过是闭关练功,功成之后还是要回来的。二护法、三护法、四护法,你们也仔细想想,如果老门主功成回来,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呢?”
银破开等听完这话,握住兵刃的手不由自主地一阵阵发白,颤抖几次忍不住便有下垂之势。段洪波眼芒大盛,手中剑蠢蠢欲动。
那声音继续道:“各位玄门兄弟,你们都是跟随老门主闯荡多年的,现在另奉新主,便再也记不起他老人家的恩德了吗?你们不仅要另奉新主,还要跟着这个新主人把老门主的女儿、女婿赶尽杀绝。好啊,这样做得真是太好啦。他日老门主回来,不仅要感谢你们,还要重重地奖赏你们!”
话说到这里,银破开等人再也没有力气举着兵刃,余人也纷纷倒地痛哭,每个人都举手狠扇自己的耳光,口中道:“我该死,我对不起老门主、我对不住老门主啊!”一时场面倒转。
段洪波脑中也出现短暂的空白,情绪也因为那些话情不自禁地产生大起大落。但他终究机敏,一个念头电光火石间从脑海中闪过,口中暴喝出声道:“钟敏,是不是你?是你在装神弄鬼,是不是?”
那声音“咯咯”笑道:“段洪波,你也学着不长进啦。钟敏不是早就死了吗?而且是你亲眼看着她跳下悬崖的,现在你自己倒记不起来了么?段洪波,她死啦,死得真的好惨,所以阎王开恩让她的魂灵从地底爬上来,爬上来找你,找你了却生前未曾了却的恩怨——”
段洪波背上寒气直冒,四周似乎在刹那间也变得阴风阵阵、鬼气森森。隐约间,还看见一个白影飘来荡去,似乎魂灵一事果然存在。段洪波以手敲击额头苦思片刻,终于大叫一声,提剑冲过去便是一阵猛杀狂砍。刹那间只见血肉横飞,段洪波满面狰狞提剑狂笑道:“钟敏,你生前不过尔耳,成了鬼又怎么样?你过来、你过来呀,我不怕你,我根本就不怕你!”
那白影飘到他面前终于定下来,白风开口道:“钟姑娘,你没有死,是吗?”段洪波听到这话如受电击,再看时,钟敏一脸怜悯地看着他道:“洪波,为人总要有弱点。当日你以千里遁音术控制我,让星鹏为我心碎而去。天见怜让我不死,今日我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洪波,你的本性一露,谁还会再听你的话呢?”
段洪波茫然抬头,只见原本被他震住的玄门人众,现在已经清一色转移到白风和孟秋苓的身后。二护法银破开站出来,面对刚刚死于段洪波剑下的弟兄,悲愤地道:“段洪波,我银破开被你利用,对老门主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过。我对不起孟姑姑,对不起门主,更对不起玄门上上下下。当年我侵吞皖南三十顷土地却是事实,姚河口的姚氏姐妹也是我奸杀的。今天,我上对天下对地,对着玄门众家弟兄把话都说清楚。段洪波,想那李宪华为救在你手上一家大小的性命,不顾与孟氏的恩义要保你登上门主之位;金大护法虽然心怀不轨在先,说到底也是你的盟友,可是,他们先后都惨死在你的手下。银破开已经罪无可恕,现在又对老门主不义,我是没有面目再见他老人家啦。你也不要在胁迫,我当一死以谢天下!”说罢,双目暴突身体凝立不动,一会儿之后口鼻中鲜血长流,竟是自绝经脉而死。
二护法、三护法双双抢上,抱住银破开的尸体放声哭道:“破开兄弟,你枉死了呀!”又咬牙切齿道:“姓段的,我们瞎了眼睛,居然要认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做门主!”各自挥刀要与段洪波拼命。
一个人影飞快地插进来,抬手“啪啪”就是两个热辣辣的大耳刮子,劲力之大,把护殿的两个护法打得居然往两边直跌开去。
只见孟菁菁手擎墨玉令厉声道:“祖师爷爷圣物在此,谁敢妄动?”又对三、四护法道:“玄门妄称天下第一,你们也白做了几十年的群龙之首。绝命谷玉真子死在孙姑爷手里,无名花挟嫌报复,以千里遁音术控制大家,又让孙姑爷做下错事。你们居然是非不分,受那妖女的迷惑?”
三、四护法面面相觑,不知该当如何是好。孟菁菁厉声道:“还不快将妖女拿下?”一直勉强支撑的孟秋苓此时道:“三、四两位护法,钟姑娘是老门主外孙的未婚妻,你们万不可以对她无礼。”白风闻言身体大震,但情势急迫之下,他也只有紧握孟秋苓的手,心中道:“愿苍天保佑罢。”
孟菁菁手持墨玉令踏上一步道:“姑母,你的时代已经过去啦。墨玉令在我手上,玄门该当由我来做主。洪波少年英才,武功又高人一等,他不做门主谁做门主?当年祖师爷爷因为大势所趋,将门主之位传给我孟氏先祖。如今事易时移,姑母就不能像祖师爷爷当年那样,赞成洪波成为新一任玄门的主人吗?”
孟秋苓冷笑道:“菁菁,虽然先辈有言女生外相,可我想不到你居然能说出这些话来。”孟菁菁脸微微一红,转头对白风道:“白大侠,姑母她受的是外伤,血流过多一样会致死,你应当尽快帮她医治才是。”
白风长叹道:“孙小姐,我从未有意留在玄门,这句话你多说啦。”说着话,他的眼光向段洪波看去。后者露出险恶的一笑,阴恻恻地道:“白风,你既然开口承认从来不想做玄门中人,那么今日大闹玄门之事我又岂能与你甘休?”说罢剑如飞虹直取白风,同时喝道:“拿命来罢!”
白风一直如箭在弦上,全身早就绷得紧紧的。可这时候动手,他肩胛受重伤,同时又要兼顾孟秋苓,武功无疑要打折扣,加上段洪波无情剑厉害,他不免要吃亏。
段洪波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只待杀了白风后,通过孟菁菁以及墨玉令主持,大局终将掌握在他的手上。然而钟敏在关键时刻又晃过来,“刷刷刷”迎面便是三剑。在场的人在武学上都有相当的造诣,看见钟、段二人两剑相交,身形变换手法转动间竟如出同源。他们不知道绝命谷中钟敏和段洪波的故事,面对此种情况,心中便有说不出的惊讶。玉真子的无情剑,每一招使将出来,无一不取对方要害,偏偏招式变换间又非常精妙好看,众人观看良久禁不住目摇神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正斗到急处,段洪波突然侧步伸手把钟敏的剑接在手中。那剑的两边都是利刃,空手一握登时鲜血长流。孟菁菁惊叫道:“洪波,你——”钟敏更加手足无措,忙不迭地要把剑抽回来。可如是一来,段洪波手心的伤口更加深也更加长啦。
钟敏急得几乎落下泪来,颤声道:“你、你怎么……”段洪波微笑道:“小敏,我知道你非常恨我。可是,爱与恨说到底不就是一回事吗?你这么恨我,恰恰说明你是非常爱我的呀,是不是?”
钟敏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来。段洪波又大笑道:“你看呀,现在在你剑下流淌的是我的血,和当日绝命谷中玉真子死时七窍里喷出的不是通同一物吗?”此言一出,钟敏脑子里“轰”的一声,师父死前七窍流血的惨状立刻浮现在眼前。段洪波继续低喃道:“小敏,你还是原谅我吧?虽然我们曾有碧波潭之约,可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没有法子的事——”一边说一边举剑慢慢削下。
千里遁音术的奥妙就在于把握人的心理弱点,刚才段洪波就是被钟敏抓住内心的心虚,一个失察失去苦心经营的先机。但是,钟敏内心始终不能解开的,正是痴痴念念中不能忘怀的情结,而段洪波又是最善于把握她内心中这一点的人。
钟敏尚不知危险迫近,喃喃道:“你总是有理由的,我不能怪你,——就算怪,我还能再怪什么呢?”声音渐微,到最后几乎细若蚊蝇几不可闻。
段洪波把剑落到离钟敏只有半寸的地方,这里除了白风外,没有一个人能够救她。白风抱着孟秋苓,压根就不会过来,钟敏啊钟敏,就算你那天摔下悬崖都没被摔死,今天便把你这颗千娇百媚的脑袋摘下来,看你还能不能活?
可世事大多在十拿九稳之时总要发生些变故。段洪波计算虽精,然在长剑几乎已经落定之时,一个人扑过来把他手中的剑也抓到手中,同时大声喝道:“钟敏,你为什么总是自欺欺人,沉迷于他的诱惑中不可自拔?”
段洪波反应很快,没等瞧清楚来人立刻一掌拍出。这时候,钟敏刚好也清醒过来,见状毫不相让举手相迎。双掌相交,钟敏力弱退开一步,口中不忘叫道:“星鹏,你快撒手!”段洪波一招把她迫开,右手便欲使劲,想把白星鹏一只手掌硬生生割下来。可是心念刚起,对方手中内力涌至,段洪波反而拿捏不住,长剑脱手被白星鹏夺了去。
白星鹏把夺下来的剑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瞪视钟敏不发一言。白风见段洪波兵器被夺后神色大变,急忙叫道:“星鹏,到爹爹这边来。”白星鹏只若未曾听见,转身面对孟菁菁道:“你手中的墨玉令本是我的,谁也没有资格拿去!”
在场的没几个人认识白星鹏,乍听此言怎不震撼?孟菁菁变色道:“白星鹏,你好不知羞耻,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白星鹏冷笑道:“未必吧?你犯上作乱大逆不道,真正不知羞耻的应该是你这个心生外相的孟氏孙女才是!”孟菁菁气得脸色雪白,却回不出一句话来。
三护法和四护法此时走上来道:“星鹏少爷,你是老门主指定的继承人,这门主的位子本应由你来担当。不过眼下事情杂乱无序,属下们建议,是否暂且回归总坛再作商议?”白星鹏道:“不用回归总坛,我现在就要跟姓段的作个了断!”
段洪波看了他半晌,心知大势已去,便冷笑道:“算了吧,白少爷,在这儿都是你的势力啦。孟神山的外孙、白风的儿子,——你果然和别人是不一样的。玄门门主的位子虽好,倒也不见得香得诱人。至于我和你的决斗,那是迟早都要进行的。”别有深意地端倪钟敏一眼,仰天大笑竟是拂袖而去!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