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柳茜儿再也不能忍受这小子烂泥扶不上墙、软绵绵的模样,举起手拍打他,“我先打死你这个不求上进的蠢货。”打得孟峥抱头鼠窜,自己又不得不尖着嗓门叫住他:“站住、你给我站住!”扭着孟峥的耳朵回到原位,不顾孟峥哀哀乱嚎,戟指斥骂:“你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吗?玄门不再是以前的玄门,以后,这儿就要添一个大小姐啦,你还这么不放在心上?”
孟峥脑子里全是怎么吃好喝足,听柳茜儿说诸如这些,他就脑壳疼。
柳茜儿根本看不见他不由自主皱起来的眉头,只管絮叨:“那个孟秋苓多坏啊,收买吴招风不算,还收买杜瑾悦。要不怎么十三条道的总管全替她说话,还恭喜你爹,还贺喜你爹。娘替你奔前忙后操碎了心,肖天云那个肖家人就不提了,马道上两个老头非要过来凑一局,结果搞得你爹被自己架到火上,我要赶走孟秋苓,他自己对那么多人下了承诺:这辈子绝不让孟秋苓那个死丫头离开他的身边。我不能连你爹一起赶走吧,那个丫头明明就是惹下那么大一摊子祸事,玄门被人打到脸上,你爹在马道人的刀下受伤,你奶奶气了这么多天,三言两语吧,你爹没脾气,你奶奶竟然也原谅了她……”
孟峥一个头几乎变成了两个头,他捂着耳朵顿足大叫:“娘、娘、娘!”
柳茜儿诧异住嘴。
孟峥皱着眉头嚷道:“她要做什么她就去做好了,她把事情全做了,我还是我,她还是她。”
“你这什么意思?”柳茜儿用瞧怪物的眼神看自己亲生的这个儿子,“她会分你的权,夺你的位置,会让你这个玄门少门主做不安稳,你不知道?你奶奶都已经游说你爹给她事做,哪天她事情做上了手,这个地方,就没你什么事儿了,你懂不懂?”
“没有就没有啊!”孟峥也是受够了,他看着激动到亢奋的柳茜儿,自己也歇斯底里叫起来:“娘,我真的对武林啊、江湖啊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我不要练武,不要和爹爹去议事厅议事。以前你说咱孟家没人,孟家没人,我就必须勉强着自己去给爹爹分忧。现在好啦,孟秋苓回来了。她有本事,也很喜欢做那些事情,那让她去做不就好了吗?”
“啪!”孟峥的嘶吼,被打住在一个火辣辣的耳光之下。
柳茜儿完全不能接受自己亲生的儿子这么懦弱、这么无能,她呼吸急促,浑身发冷,指着孟峥鼻子的手指几乎全部变成了雪白色。过了好一会儿,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地上摔倒。
月琳、绿绮、红羽连忙上来扶。
孟峥也吓坏了,扶着柳茜儿连声叫:“娘、娘!”
柳茜儿长出一口气,这才清醒过来。耳中听到孟峥以及丫鬟们的呼唤,同时,一个冷冷的笑声响起在不远的地方。
这声冷笑虽轻,尖锐程度如同钢丝。刚刚被儿子气到脱力的她猛地站好,深呼吸,接着飞快转身。
果然,距离不远的岔道口,孟秋苓独自一人,清清冷冷站着。
这就是个刚刚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吧!
柳茜儿难掩心头的怒气,迈步冲过去。她先抓住孟秋苓,毫不客气挥掌打了孟秋苓两个耳光,尔后把孟秋苓推倒在地,站在孟秋苓面前,瞪着眼睛竖着眉毛恶狠狠道:“我警告你,在玄门,你最好少耍那些手段。”
孟秋苓擦了擦嘴角裂开沁出的血,爬起来,昂着头,往前逼近两步:“我就耍了,做了,还成功了,你又待如何?”
她们离得那么近,脸对着脸,鼻子差点碰在一起。
柳茜儿一把揪住孟秋苓的前襟,怒喝:“你——”
“你以为十五年前我娘离开玄门,是输了、怕了?柳茜儿,你见过一个大家闺秀和一个破落户去计较争斗的?我娘只是不愿意结交你这样的人,宁可放弃她所拥有的,也不要和你有一点交集!”
盛怒的柳茜儿再度举起手。
她气昏头了,既没提气,也没留后招。
孟秋苓却时时刻刻提防她,伸手一挡,这回,挡住了她的手腕。
柳茜儿愣神之际,孟秋苓连忙往后飘身。两个人拉开距离。
孟秋苓转身便逃,柳茜儿紧追不舍。和儿子孟峥不一样,为娘的柳茜儿可是很有野心,对从孟神山那里求来的武功,这么多年练得绝对勤勉。没多会儿,柳茜儿就追到孟秋苓。把孟秋苓逼进逼仄的巷道,柳茜儿好一阵怪笑:“故意来看我笑话是不是?所以你就一个人来啦?现在怎么了呢,你喊啊,你叫啊,看这次还有没有人再来帮助你!”一掌拍下。
孟秋苓只觉得很强的掌风袭体,但是,身体却在这一刹那仿佛碰到了寒冰。
没有等这强烈而又深寒的力量继续侵袭,一股柔劲从旁插入。
柳茜儿全力使出的掌风被转移在一边,按住孟秋苓的手一麻,接着,孟秋苓就像被一条看不见的丝带缠绕着,直直往旁边飞起来。
一身素白衣服的白风猿臂轻伸,将飞到自己面前的“她”接住,接着搂入自己怀中。四目相对,孟秋苓惊喜交加:“风哥哥!”
白风展颜,笑容如同冲破冰雪的春风。
孟秋苓被白风挡在身后。
柳茜儿一身华服无风自动,孟秋苓提醒:“风哥哥,她武功很诡异。”
白风说:“放心,有我在,不会让她伤害到你。”
柳茜儿盯着白风的脸瞧了又瞧,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一边笑一边走近,和白、孟二人擦身。白风没有主动攻击,她也就没有再挑起事端。走过去,回头,柳茜儿才对白风说:“你有种!”又冷哼了一声,警告孟秋苓:“我们走着瞧。”
前面有岔道,柳茜儿直直走过去,转弯,然后便消失。
孟秋苓这才松了口气,背靠着墙壁喘息几声,平静心情。
白风连忙问:“你没事吧?”闪目瞧见她两边脸颊都红红的,一边嘴角还破了,顿时心疼。
任由他给自己轻揉、擦拭,孟秋苓暗中想:这一路走来,如果不是上天恩赐一个他,从遇见黑枭帮吴月亭那会儿,路就该走不下去啦。想着想着,她就感慨又庆幸起来,按住他放在自己唇边的手,侧着脸深切感受,随后道:“风哥哥,能把你带进玄门,真的很好。“
白风笑了:“能让你感觉好,我其实很开心啊。”
执手相看,孟秋苓露出笑容:“我早就做好面对这些困难的准备,之前不被关起来吗,今天这两巴掌,根本不算什么。”
跟着白风去竹园,坐在屋子里,白风对孟秋苓说:“只是认亲的话,你和孟门主父女相认,我觉得就已经好了。玄门这里处处埋藏着凶险,你在这儿呆着,每天都要劳心劳力,这又何必?”
“难不成你也要劝我离开?”
“我是觉得人生在世,自己依靠自己活着,那就可以了。玄门势力有多大,这么多天我也了解够了。如果你不介意,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最后会落在谁的手上,就没有什么不可以放弃。想要看孟门主,你定期和他约好就可以啦。左右在这庄子里,他也不是每天都能来看你,你也根本不可能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
沉默,变成了隔开人与人心灵的一条河流。
过了好久,孟秋苓突然低下头,低低声音说:“风哥哥,你在讥讽我利欲熏心吧?”
白风张了张口,想要否认,没说得出来。
孟秋苓眼眶红了,眼睛里水汪汪的,一会儿之后,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跌出来。
白风止不住手忙脚乱。
孟秋苓听凭他掏出手绢来给自己擦脸,心里的悲苦倾泻得差不多,她才一把将白风的手绢抢过来。
手绢被捏在手里,孟秋苓刚刚还充满凄切的眼睛满是恨意:“我不能便宜柳茜儿、我不能便宜柳茜儿!”切齿念完这两局,眼珠一轮,瞪向白风:“她算计我娘,顺利嫁给我爹之后又百般欺负我娘。为了嫡子的名份,她又不惜毁坏我娘的名声,甚是买通了当时还是血煞门门主的吴震威。如果不是我爹机警,我娘那会儿就带着我一起死了。我娘被欺压得这么惨,明明没有半点错,因为她,还要被迫着让我爹签了休书,然后被从赶出玄门。就是这样一个人,我娘太拘泥于教养,面对她,宁可自损!但我不行,我在村庄里长大,从小就是有恩必报、有仇也必须报,我忍不下,也容不了!”
一番话说得她几乎脱力,喝了一口白风递过来的水,喘息好久,方才平息。
“无论如何,我也要留在玄门,不能让我爹打拼下来的事业一样接着一样落在柳茜儿手中。”她说。
白风叹了口气:“秋苓,你想要怎样就怎样,总之我就跟着你啦,这样好不好?”
激愤混合着哀婉,突然,一股柔柔的暖风混进来。孟秋苓怦然心动,转过脸来。心田里那些折磨人心的情愫,就像弥漫的阴霾突然遭到了风吹,一下子就散去了。她感动,欢喜,再度泪眼迷蒙。
白风笑着说:“我这样说,你为什么还要哭呢?”
她抹着眼泪,哭着笑:“哪里是哭,我明明是在欢喜。”
柳茜儿徘徊议事厅门口,好几次想要进去,最终还是没能下决心。
据说外面的风最近刮得很紧。涉及其中特别重要的一个门派,就是利用慕容还的弟子在小武会夺得武魁的机会,从此自封名门正派的黑枭帮。
黑枭帮当初怎么能进玄门?
白风又是如何被推荐入小武会?
这些旧事里头,和她的关系太多。
柳茜儿自认自己做得还算干净,只是,这个时候冲进去说什么,太受孟神山猜疑。根据她对自己在孟神山心中地位的了解,即便她和黑枭帮有什么联系,孟神山也不会真把她怎么样。可是,据她贴着窗户缝,从门里面听到的那些消息分析:黑枭帮今天收了北隅帮,明天又收极乐帮,后来连混迹哈儿撒族的蓝教都收过来——吴月亭这是要拼了命把自己做大的节奏啊!
后来孟神山在屋子里面光火,为的就是黑枭帮纠集了这一群黑帮,还要合并出一个正气会!
用孟神山的原话:“他姓吴的也有正气?北隅帮、极乐帮和蓝教也能有正气?还不是效仿我玄门下属十三道,准备正式与我在武林中分庭抗礼,实力上准备和我抗衡!”
柳茜儿就更加犹豫。
不过,机会总是会降临给各种各样企图寻找它的人。就在柳茜儿不知道怎么向孟神山提自己想要说的话时,玄门里面发生了一件大事。
外务总管苗非在道上被伏击。
伤得很重,不仅满身的皮肉被划出一条一条的伤痕,胸口甚至还被印了一掌。
柳茜儿作为门主夫人,执意要进议事厅时,并无人真的可以拦截住她。她径直来到偏房,走近床边。内务总管李宪华急急忙忙跟过来,对着目露不悦的孟神山,躬身:“属下未能劝阻夫人,望门主责罚。”
柳茜儿高昂着头,显然要看自己任性之下别人会如何受惩罚——这是她享受在玄门最高权力者心里重要份量的特别时刻。
孟神山十五年来从未真的责罚过她什么,这会儿自当看见了依旧假装没看见。
李宪华有过错,但这个过错的发生,实在已经超过李宪华能力所及。
孟神山很无奈,只能冲李宪华摆摆手:“罢了。”
李宪华连忙退在一旁。
柳茜儿并不是很满意,不过,见孟神山如此驯服,她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神山——”娇声呼唤着,她扭捏的步子来到孟神山身边,目光向床上投去。突然,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却还是没有捂下去一声惊叫。
“啊!”
这一声来得突然,又那样尖锐。
孟神山本就皱着的眉头,这下皱得更深。
“茜儿——”他想让柳茜儿回去。
可是柳茜儿已经进来,已经参与,怎么可能再罢手?
她先脸现惊慌,猛地钻入孟神山的怀抱。煞白的脸、紧闭的眼和颤抖的身体一起上,让孟神山想要把她从自己身边赶走的心思土崩瓦解。
孟神山不提要她回去的话,温柔搂着她,同时只说安慰她的话:“没事的,没事,啊?有我在,必然不会让任何危险发生在你身上。”
柳茜儿头埋在他的怀里,脸不在他的视线,身体依然缩着,但是嘴角却挑起得意的微笑。
离开孟神山怀抱之后,微笑马上消失。
她既害怕又充满疑惑:“苗总管、苗总管……他这是怎么啦?”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