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夺镖的过程出乎很多人意料。
玄门二护法被人害成那样,孟神山当然不能饶得了那个叫“玉真子”的。他现在是一代宗师,又是玄门门主,不屑于亲自出面,只下令玄门上下,全力追杀玉真子。而以现在玄门的影响力,风起云涌之中,混进来更加多的帮派,无数路人马,顿时将那个刚刚出了点名的“玉真子”给逼到绝路上。这其中,黑枭帮当然是最为不甘示弱的那一伙。
白风本是吴月亭使出来,除了玉真子,绝命谷一些刚刚被收拢的高手,被吴月亭借着白风出手,暗中解决了许多个。黑枭帮这两年一直受到绝命谷的掣肘,这次总算找回来点面子。
玉真子不堪重压,最后还是丢下镖就此远遁。那么,白风实际上也就没有花费多大力气,连骆浚清和吴月亭不约而同预想到的浴血大战,都没有发生。龙威镖局将那尊黄金佛和一万五千两现银子,全被他找回来。
骆浚清高兴,大大奖赏了王平。
且于半日之后,孟神山本人亲至蒙县。
孟神山夸奖王平举荐有功,吩咐赏银子,同时他也主动要求:要见一见那个替他帮龙威镖局把镖找回来的少年。
来正式见白风之前,孟神山问骆浚清:“查过这个小子是什么底细吗?”
骆浚清汗颜:“事发仓促,还没来得及。”不过就眼下能够搜集到的点滴,共同显示出一点:白风此人,来历颇为神秘。
“他的武功很不错,这是肯定的。但是,就我们所能掌握的武林中名宿,不管是还在道上的,或是已经隐居了的,都找不出类似的路子。”
“黑枭帮事后也没找麻烦吗?”孟神山问。
骆浚清眉头皱起,过了会儿,点头:“是啊,一点儿水纹浪花都没有。”
孟神山嘘了口气,若有所思。
正在这时,白风进来。
白风确实非常着急,一进门,看见一个气宇轩昂的男子站在最前面,认定了对方的身份,上前便招呼:“孟门主!”
孟神山微微一怔,轻笑:“你,跟我很熟悉吗?”
无形的隔阂,使得白风已经涌到嘴边的话突然噎住。愣愣打量,白风飞快摇头。
“我……一直都不认识你。”热情骤降,白风冷冷说。
“那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见我?”孟神山的眼睛毒得很,一眼看穿了一切,“玉真子,黑枭帮,你从他们的口齿间替我夺了一尊黄金佛,还有一万五千两的货,冒这么大危险,给我这么大个的人情,你到底想要什么?”
白风张张口,下面的话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孟神山来回跺了几步,停下来,面沉似水,:“玉真子不是我的朋友,黑枭帮更是我的对头。玉真子被多路人马追杀,姑且罢了。吴月亭竟然容忍你在他的地盘上放肆。你和吴月亭有关系?”
“原来你在怀疑我。”白风抽抽嘴角,脸上不由得浮起不屑的神情。
骆浚清知道孟神山内心忌惮,不过,到底白风帮了玄门,此刻又没真的抓住白风什么把柄,话倒是要说僵了,便急忙打岔:“门主,这位白少侠是侠义中人,和绝命谷、黑枭帮应该没什么关系”
白风忍着心里气,对孟神山道:“孟门主,我费这么大劲,只是想见您,并且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已。”看看两下里,谨慎起见,他又补充了一句:“您能近前讲话吗?”
孟神山眯起眼睛,轻轻一笑。他当然不会怕这么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走得足够近了,几乎要和白风脸对脸,才轻轻道:“你说。”
白风还是往上凑了少许。
骆浚清伸长了耳朵,也没听到半个字。倒是白风说完话,和孟神山拉开距离,孟神山突然惊叫:“你说什么?”着实吓了他一跳。
在骆浚清的记忆里,即便被一百多个土匪围住了,玄门门主孟神山也不会露出半分怯弱的神色。大战狼山那一百个持械悍匪时,从头到尾,孟神山神态自若、自由挥洒,从容、威武、霸气,如同从天而降的战神。
可是,偏偏这个叫“白风”的一番话,就把“战神”说成了凡人。
孟神山急步在厅上走来走去,走了十几个来回,驻足问白风:“你说得是真的?”又一把抓住了白风的前襟:“十五年前我夫人离开,真的给我生了个女儿吗,这个女儿还来找我了?”双目炯炯,眼神如电,“你若敢哄骗我,我必让你进得来这里,从此无法再出去。”咬牙切齿的样子,不似要和白风好好谈心,简直把白风当成了居心叵测的人,少有差池,就要把白风生吞活剥了一样。
白风捏住他的手,一团柔和的真力包裹而来。孟神山的金刚内力自发生出防护,但是,白风的内功绵绵不绝,让孟神山不得不自发连提两档强度。三分金刚内力,已然不是寻常人可以领受。可是,白风脸色平静,神色竟然保持着傲然。
双方对峙,白风牛脾气也上来。他只差一句话,就把孟秋苓被柳茜儿抓走的事情说出来,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变成了:“原本我还想告诉你更多,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柔和的内力突然一转,孟神山措不及防,竟然让他将自己的手滑开。白风矮身,泥鳅一样滑不溜手躲过骆浚清的贴身擒拿。往外走,孟神山左手成爪,如风抓来。白风流转于周身的那股真力着实古怪急了,孟神山见识过许多高手,依旧用了三分力的龙珠功还是没抓住他。
白风身形一转,飞旋上了对面,朝着下面,换了一副笑眯眯的脸,对孟神山说:“孟门主,给你两个建议:不要随便怀疑人,并且管理好你自己的内眷。什么时候做到这两点,我再找你,那时候,我就告诉你肖天雪夫人和你的女儿——孟小姐,她在什么地方!”回身一跃,人飞起老高,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他落在屋脊另一面。等孟神山和骆浚清一起跳上房顶,这个年轻人已经衣袂飘飘,消失在视野里。
骆浚清大惊:“难道,他竟是天雪夫人派过来的吗?”
“怎么会?”孟神山断然否决。一段记忆深藏在心里许多年,可是,最青涩的那一段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天雪是多么温婉谦和的一个人,怎么会使出这样傲慢的青年人来呢?”一句说完,早已将城府炼成深海的他情不自禁泫然。
不过,白风的话还是打开了漆黑世界的那扇门。
肖天雪夫人、孟小姐?
这不就等于告诉他:天雪离开自己后,果真生下了孩子,而且是个女儿?
女儿?
不知怎的,他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个圆溜溜、活泼可爱女儿的形象。即使从来都没见过,但是他居然听到了她嘻嘻哈哈的童音。
孟神山好像枯萎了十五年的树突然逢了春,喜笑颜开对骆浚清说:“是女儿啊,天雪给我生了女儿。而且你听到没有,天雪没有让她姓‘肖’,那个白风,他告诉我,她叫孟小姐。孟小姐、孟小姐——是我的女儿,是‘孟’小姐。”原地踱了一圈,突然大声叫:“浚清!”
骆浚清连忙答应。
“传书苗非,让他现在就通知所有道上,去说,去查,有没有一个姑娘,十五岁,对,十五岁,一个十五岁的姑娘找我。查访我也行。如果有,一定找到,带过来——噢,不!”孟神山猛然发现自己口误,急忙修改:“是请,一定要礼数周全,在她开开心心的时候,把她请过来!”语无伦次。
“那白风来历不明,说话不可信啊。”骆浚清半为理智半是揶揄。
白风的讥讽还在耳边,又被这样一说,孟神山不禁愣愣出神。
骆浚清仗着和门主有亲戚关系,私底下会放肆些。不过,十五年前的事情,对孟神山个人影响太大,见孟神山如此反应,他连忙正色。
“门主。”他端正了态度,轻声呼唤。
孟神山眼眶发热,旋即伸手,在脸上飞快抹了一把。
“对不起。”骆浚清连忙道歉。
孟神山叹了口气,轻笑:“没事。”
肖天雪拔剑相向、裂石断情,后悔、抱歉、难过、忧伤……种种情绪累积在一起,每隔夜深人静的夜晚反反复复折磨着度过这整整十五年,一切消极的感觉他也已习惯。所以,不管白风也好,骆浚清也罢,说了什么,他当然不介意。
“白风此人确实需要提防,”他对骆浚清说,“不过,天雪消失十五年突然又有了消息,还带来了我的女儿,真也好,假也罢,我都管不了太多啦。”
夺镖一事结束,黑枭帮主吴月亭再度销声匿迹。
白风找过他曾经出现过的地方,但是,都没有再找到他。
白风当然不知道:玄门的暗青子早就盯上他了。像吴月亭这么阴险狡诈的人,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的行踪暴露出来?
白风变成了没头的苍蝇,又转了半天,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决定去海棠斋碰碰运气。搜遍了海棠斋每一个房间,每一处角落,最后才从两个制香的婆子口中得知——
一个婆子说:“知道那天来砸场子的丫头现在什么下场了吗?”
另一个婆子说:“差不多就是被关起来,严重的要被打断手脚吧。”
“可惜被带回庄子里去了。”
“对呀对呀,不然我们也可以去教训教训这个不可一世的小丫头。”
…………
白风一听,顿时傻眼。不想去玄门,现在看来,最终他还是得去玄门。只身来到玄门外,光是沿途各种暗卡就让他把脑细胞耗费光。好容易好胳膊好腿靠近了庄子的外墙,他才发现,这个庄子所有外墙的墙头,都布满了细细的线哨。这些线哨都连有机关,汇总起来在某个地方,看管的人只要听到响动,便会知道有人入庄。
这下没法子了,白风只能坐在外头的树林子边。每天看不远处玄门后院,时而有人出来,时而有人进去。三天之后,每天给后厨房送柴的一个大爷以为他想进庄子混饭吃,让他帮自己赶马,之后总算帮他进了庄。
碰巧孟秋苓被安排在这儿劈材打杂,白风刚刚把一捆柴送过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个人这这里居然就此碰上了。
绿绮红羽看着孟秋苓,孟秋苓就一边披着木头,一边斜目偷瞧。白风出去进来,进来出去,来了好几趟,手中扣了两快从木头上手刀斩下来的木块,先后弹出。无声无息,打中两个丫头的睡穴。
绿绮红羽一起软倒。
白风奔到孟秋苓面前,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孟秋苓一头扎进他怀抱,眉开眼笑:“风哥哥,我终于看见你了。”
白风拍拍她后背:“受苦了吧,走,现在我就带你离开,谁拦也不行。”
“不!”孟秋苓摇摇头,然后说:“我既然已经进了这里,就不打算轻易在走出去。”
“为什么?”
“你忘记我到太原的目的了吗?”孟秋苓歪着脑袋看他。她的眼睛圆溜溜的,黑漆漆的瞳仁纯净如同春水,“我的本意就是进玄门,见我爹。”
白风不想说,可是,被这样瞧着,不得不说:“我已经代替你见过他啦。”
“真的吗?”孟秋苓开心得一蹦三尺高。
“但是他显然不相信我。”一提到这事,白风就不由得生气,简单说了一遍和孟神山见面的经过,然后道:“秋苓,突如其来的,就是你自己跟他说,你是他的女儿,是肖天雪夫人替他生的,我想,像他那么多疑而又小气的人,恐怕也不会相信。”
孟秋苓拔了根草,在手上折得一段一段的,想了好一会儿,她转过脸,脸色平常对白风说:“我爹执掌玄门,在整个中原武林影响力都很大。他不认识你,多盘问几句,不算稀奇。”
“可是……”
白风急切的样子落在眼中,比白风还有小一点的孟秋苓忍不住弯起嘴巴,轻轻笑道:“风哥哥有没有这辈子很想见但是又没怎么见过的亲人呢?” 长风有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