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打开着，刺骨的夜风冲刷着房间，宣纸被吹的飞起，油灯忽闪忽灭，带动着静谧一般的夜晚，整个月色都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他的眉毛果然高高的挑了起来。林风月知道，这是他发怒前的征兆。
可是林风月却一点都不怕，事到如今，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完全是一个什么都能豁出去的人，垂下眼，她心平气和的喘了口气。
“既然我应下了，程师傅也应该知道，不管搭戏的是谁，都应该公平对待。”
程澜看着她，到底是年纪小，还看不清人情世故。他这会虽然生气，可两人生气的点却不在一起，他不过是气她不听他的话，随意去参加这种宴会，还跟一个陌生男人在家门口亲亲我我。
而刚才她的这番话，将他们俩之间的事情撇得干干净净，原来只叫他师傅的，这会子前头加了一个程。虽然都是一样，可毕竟还是生份了。
“你是我徒弟，我还能怎么着不成，就依你。”
“程师傅早就知道了？”
林风月本以为自己还要被一顿好骂，可没想到他竟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心里头不由奇怪起来。
“你这事一出，就有人来找我了。”
他目光撇了撇那双被雪水浸湿的鞋袜，幽幽道，“我也是刚进门。”
林风月一震，却又猛的抬头，“那……”
她还想问什么，却见程澜缓缓的踱到窗前。月色朦胧，夜深了，只是昨夜的积雪还在，落在屋檐结成了一层银色的白霜。
“祥月为人不错，我甚是喜欢。”
他立在窗前，平静的脸，眉目依旧。
她怔了怔，终是转过身来。只是这次，她没有胡闹，也没有逃避，而是静静地笑了笑。
“祥月师傅人是不错，至少我能感受的到他是真心待我好。”
“你是说我对你关心不够。”
“不，程师傅别误会，您是大唱，名角儿，事情总是忙的。不过不要紧，我还是应该谢谢您，风月心里头是真心崇敬和尊重您的。”
他突然觉得心口一凉，明明这是他的目的，事到如今看着也成功了一半，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却觉得有些害怕。
“你能这么想，为师也很欣慰。”他拧起眉，沉默下来。
林风月嘴角浮出苦涩来，她也真的不是想弄到今天这番田地，可她说也说了，人家的意思不过就是她当成一个徒弟来看，况且还有老婆。事到如今，她只能选择放弃。
“天色很晚了，程师傅快请回吧，不然师娘也该担心了。”
三言两语就说完了全部，简直让程澜想都不敢想，他竟然称林玉芝为师娘，这放在从前，就算拿着一把刀架过去，以她这个脾气也是不敢的。
他眯起眸子，却是毫不犹豫的走进夜色中，雪白的袍子在寒风里摇曳，直到那扇门关上，林风月才泪水长流，心却越发的坚硬起来。
她所求不多，不求他能爱她多深，只要每日喜欢她一点点，日日又月月，月月又年年，年年即此生。。
可她也知道，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次日，林风月早早的去了戏园子
“里头有人找你！”班主站在门口。
林风月一愣，奇怪的进了雅室，却看见那人站起了身。
“林小姐，我是来还您的包银的！”
林风月一看到他的脸立刻就记起来了，这不就是那天闹事的杨派武生杨瑞嘛！
“你行头呢？”
林风月坐下，替他倒了一壶茶。
杨瑞指了指桌子上的包裹，“真是谢谢林小姐了，大恩大德不知怎么报答才好。”
林风月笑了笑，“算了吧，过好日子就行，就别报恩了！”
杨瑞一听，赶紧摇头，“不，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已经决定了，今后就跟着林老板，让我跑个龙套也成！”
林风月惊的手中的茶碗都差点没拿稳，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杨瑞会说出这一番话。
“咳…杨先生，不瞒您说，您的戏路可是比我高好几个档次呢啊，让您跑龙袍，这种事我是怎么都做不出来的，您还是别说这话了！”
杨瑞愣了楞，“可我一无钱财，二无手艺，如今能帮得上林小姐的也只有这口嗓子了。”
“您是杨派传人啊，怎么能跟着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混，万万不行！这说出去，人家是要笑掉大牙的啊！”
杨瑞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其实那天的事不是我的本意。只是他们戏园子欺人太甚，说好的三百包银，说因为我寒碜，对外面影响不好就克扣了一百，我这才闹了起来。而且这身行头是我父亲临死前交给我的，我是万万不能当了的，所以林小姐能在那种时候义无反顾的借我这么多钱财，我杨瑞是真心感谢，死都都要报答的！”
林风月哀然的望着他，这事儿她也拿不了什么主意啊，这戏园子又不是她家戏园子，如果是她家开的，别说杨瑞这一口价值上万的金嗓子。只要她欣赏，地痞流氓都能进，可关键这里她也做不了主啊。
“是不是其他地方都不收您了？”她问。
看来是一语就中，杨瑞涨红了脸不敢回答。
可这时，程澜和经理却突然走了进来。
“程师傅，经理……你们怎么来了……”
她猛的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
林风月这会子有些尴尬了，毕竟昨天她才对着程澜发神经的说出那些话，如今杨瑞也在这里，可别因为她的关系而牵扯到他。
“杨家瑞郎？”他喝了口茶，斜过去一眼。
杨瑞见来的是程澜，颤抖着都不敢说话，要知道能见着这么一位大唱，可实在是不容易的。
“程师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林风月见程澜冷着脸，就怕他不开心把这么好的一个嗓子给丢失了，当下挡在杨瑞面前替他辩解。
见林风月如此维护他，程澜脸色有一阵发白，可却还是不紧不慢的指了指椅子。
“你先坐下！”
林风月无奈之下只能坐了下来，屋子里的小火炉烧着碳，这会儿却热的她恨不得快点逃出这个屋子。 梨园.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