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年幼时的记忆,阿宁最深刻的是和挽朽坐在同一张桌上,那个妆容艳丽,穿着凤冠霞帔的女人,漂亮的红唇扬起,绽放脸颊上的梨涡。对他举起酒杯。
那个女人很美,很美。
可那时她只注视着挽朽,那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看起来很悲伤,连左脸上的伤疤,看起来都令人心疼。但他还是喝了那杯酒。
后来的事儿,她记不大清了。只记得,回来的时候,阿朽背着她,走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路。他似乎在说着什么,可她迷迷糊糊的,也听不太懂。那个背很温暖,记忆中,再没有人那么背过她。
离剑山庄。
“阿宁小姐呢?”老管家急匆匆而来,逮着一个人,就问一次。
“不在后院么?”
“不在啊,这小祖宗,又是要惹出什么事儿了啊。”这大小姐啊,隔三差五的就得搞出什么动静来,就好像不出点什么动静,她心里就不舒坦似的。
“或许在苏门主那呢。”
“我这不刚从苏门主那过来嘛,什么女红、琴棋书画,样样不学,偏偏喜欢弄枪舞剑的。这庄主要是回来,晓得了,还不得扒了我这老皮啊?”
“那许是在庄主的屋里啊。”
老管家一想,有理,“我这就去看看。”
这才赶到挽朽屋里一看,躲在床上缩在被窝里看书的,不就是找了大半天的阿宁么?
“阿宁小姐,你又逃课!!!”
阿宁被老管家的声音一震,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问道:“阿朽回来了么?”
“要叫庄主叔叔,这庄主都纠正多少次了。阿宁小姐都要过及笄了,就别老往庄主屋里头跑了。”老管家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这屋里还能产生点回声。
“我不,我以前明明是睡在这儿的,那时候,阿朽还会每天晚上都哄我睡。”就算动作笨拙,却还是努力哄着她,陪在她身旁的,是他啊。
“那是小时候,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阿宁小姐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男女授受不亲啊。”
“为什么要男女授受不亲啊?”阿宁噘嘴,“阿宁以后要跟阿朽成亲的。”
从小说到大的,还真是当真了啊,老管家叹了口气,“阿宁小姐,庄主对你是像亲闺女那般养着啊。山庄里大家都看在眼里,庄主没有那个心思。阿宁小姐过了及笄之后,庄主会为小姐寻一门好亲事的。”
“不,我不要!!!”阿宁这一激动起来,嗓门是比老管家大得多。“阿宁才不要跟别人成亲。”
老管家想着,到底是成了个情债。这等事儿,也得让庄主自己去解决啊。于是默默退了出去。
那天晚上,阿宁在他床上,抱着他的枕头,哭了一夜。
天刚破晓,那风尘仆仆回到山庄的人,回了屋,才想去休息会儿,却见床上缩着个人儿。他慢慢走近,果然是阿宁。可那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一般。他寻思着,是讨厌女红么?还是讨厌学琴棋书画?
似乎是闻到了他的味道,阿宁慢慢醒来,见到那熟悉的脸,立即抱住了他,不止是双手,连双脚都用上了,像只八爪鱼缠在他身上。
挽朽也是习惯她这行径了。
轻摸着她的小脑袋,“为什么哭了?”
阿宁吸了吸鼻子,将头埋进他怀里。“阿朽……”
“恩?”
“我不想成亲,不要给我寻亲事。”
“那不成,过了及笄,自然要找个好人家。别怕,也不是让你现在就成亲,只是你若有喜欢的男子,我们也要帮你好好看看。你想嫁的时候,再嫁也不迟。”
那…阿宁思绪一转,抬头看着他,“若我喜欢的人,他不肯怎么办?”
“你是我离剑山庄的千金,谁敢不肯?你若真心喜欢,我就是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也得让他愿意跟你成亲。”
“当真?”阿朽是打算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了么?不管是怎么样,光是听到他这句话,就能让她心情好起来。“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你何时见我说话不算话过?”
是啊,从来没见过啊。
可阿朽…经常避开一个问题。那就是每一年,他都会有几天,独自一人出去,不带任何人。那几日的行踪,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即使是她,也不知道。
所有人都对那件事,缄口不谈。难道只有她不知道么?
那天夜晚,阿宁从床上爬起来,想着去如厕。却在路经长廊时,顿住了。挽朽坐在长廊下,对着月光,捂住半张脸,那月光下闪烁的是什么呢?
她心里很难受,想冲过去安慰他,可她也知道,他不会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苏姨,如果…阿朽是不是…有倾心之人?”
苏眉玫的动作一顿,“傻丫头是看到了什么,这般胡思乱想?”
“我不想离开阿朽。”
“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自然也知道,你这丫头的心思。可是…你不会后悔么?”
“为什么要后悔?”
果然…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多年,都在山庄里,自然看不到外面的人。这样的你,有朝一日到了外边儿,能看到更多的人,或许你就会知道,你对他,只是敬仰或是依赖之情,那时候,怎么办呢?”
“不会的!”她立即反驳。“外面的人,我也看过很多,可是…我只喜欢阿朽。”
“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啊。你们之间,有十几岁之差,忘了么?”
阿宁不服气,“十几岁怎么了?之前还听老管家说过…常州城有个七十多岁的老爷,娶了两个十六的小妾呢。”
“……”苏眉玫只能想着,到底是怎么把这丫头教成这模样呢?
见她不说话了,她拉长了脸,“苏姨…你会…帮我的吧?恩?你那么疼我,肯定会…帮我的对么?”
帮她么?那挽朽那一边呢?“阿宁,苏姨和你打个赌吧,若是你赢了,苏姨就帮你,可如果你输了…就放弃庄主吧。”
阿宁心头一震,苏眉玫的表情,不像是在和她说笑。她这一下,也认真了起来。思考着,“苏姨是想…赌什么?”
“自然是和庄主有关。”
听她这么说,阿宁回想起那夜他的神情,下定决心。“我赌。” 帝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