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行夜回月家老宅了。

　　月行夜有几年没有回月家了？没人说得清，可能两三年，也可能五六年。当月行夜推开月家大门走进去的时候，月家仅剩的一老一少惊呆了。

　　秋雨已止，树枝上残留着雨后的水珠。

　　月行夜从一老一少的面前经过，衣袖轻擦树枝，水珠簌簌而落。

　　庭院里寂静得只剩落雨的轻响。

　　一老一少呆呆地看着月行夜。

　　月家年轻的家主一如多年前，神情淡漠而疏远，身影清冷而华美，这是外人对月行夜的普遍印象和感觉。然而在月家的长老眼中，月行夜的身影是单薄的，神情是冷静的。

　　只有真正的月家人，才能看清楚真正的月行夜。

　　月行夜不是外人眼中远离红尘的隐士，他一心只做一件事，没有时间去想别的，所以才会看起来，仿佛不问俗世。

　　他不是冷漠，只是过于冷静，冷静到近乎冷漠。

　　月家的长老不说话，不是他怕月行夜，也不是他不关心月行夜。他不问不讲话，是不想给月行夜增加哪怕一点点的压力和负担。

　　月行夜走进书房。

　　他的书房已经很多年没人使用了，却每天都有人打扫得一尘不染。

　　紫檀书案上摆着的是他惯用的紫毫和白宣，砚台无墨，有些老旧，泛着历史的沧桑感。椅子的后面，一排排一列列的书，都是些早该消失于世的孤本珍藏。

　　月行夜止步于书案前，修长的双手撑在书案上。

　　他低下头，整齐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一下子全部散落在他的脸颊两侧，散落在他的胸前，发梢静静铺在书案上。

　　他的脸被埋在了长发中。

　　在人前一贯淡然的东院长，此刻正在竭尽所能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所以他的脸现在看起来有些微的扭曲。

　　他的手指在一点点地收拢，指尖在书案表面留下了几条抓痕。

　　“为什么是你？”

　　没人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即便应该很了解月行夜的月家长老，也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偏偏是你！”

　　月行夜的手臂扫过书案，紫毫笔、白宣纸，还有那方古老的砚台，统统被他扫落在地。

　　这个举动太不冷静了，甚至很暴躁。

　　这太不像世人所认识的东院长了。

　　连站在书房外的一老一少，都好像不认识月家的家主了。

　　“老师怎么了？”

　　被月家长老牵在手里的小男孩懵懵懂懂地抬头问道。

　　小男孩姓月，是月家分支的遗孤。长老也姓月，他和月行夜、小男孩，是月家最后的三个人，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不是直系。

　　月家正在走向亡族。

　　月家长老叹息着摇头。

　　就在这时候，书房里传出了瓷器摔碎的响声。

　　小男孩原地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做出任何想躲的举动。

　　瓷器的碎裂一直在持续，不一会儿又出现了书本被撕裂的声音，以及书柜书案被推倒的声响。

　　一老一少静静地站在书房外。

　　月行夜在书房里闹了多久，他们就在外面陪了多久。

　　他们不清楚月行夜遇到了什么事，但一定是很大很重的事，是难以抉择或者无法抉择的事。

　　月行夜没有办法，他只能回到月家，回到所有秘密的所在地，回到家里，把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发泄出去。

　　过了很久很久，书房里终于安静了。

　　月行夜打开门，走出书房。

　　那一刻，他依旧是沉静淡然的东院长，给人一种虚无缥缈的神秘感。

　　没人会知道他曾经情绪失控过，除了月家的长老和小男孩。

　　他默默地回到月家老宅，又默默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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