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带着两千骑兵,从李懋祖的后面突然出现,如鬼魅般打得清军措手不及,因为防备正面明军的关系,清军的方阵以前方长兵器为主,后面的,基本都是弓手。
骑兵的冲刺速度,快得惊人,要想重新布阵,已然来不及了。
“长枪手!长枪手和盾手分一半转向!”李懋祖急了,催马转着圈儿,两头看着,嘴里拼命的叫喊着:“弓手射箭!射箭!”
弓手们茫茫然,举着弓箭不知该朝那一边射,仓促间一些稀稀拉拉的狼牙箭飞了出去,飘飘忽忽的没有多少准头,哪里能够阻挡夔州军精骑的冲锋。
近距离面对骑兵,感受那撼动大地的冲击力和震慑的视觉效果,并不是常人能抵御的,清兵虽然军纪森严,但在生死关头,原本明军的劣根性还是清晰的显露出来。
不知是谁第一个丢掉手中兵器,头也不回的脱离军阵,朝着两侧的旷野亡命逃去,立刻就带动了第二个、第三个人跟上,短短数息间,如被狼群袭击的受惊羊群,更多的人开始溃散逃跑,
“稳住、稳住!”李懋祖大声喝骂:“散开只会死的更快,聚在一处才有活路!军法官!军法官!执行军法!”
他叫了半天,身边的亲兵才仓皇回答他:“大人,军法官已经逃了!”
李懋祖闻声望去,看到了自己亲信的军法官,果然骑在一匹马上,缩着脑袋跑在了溃逃散兵的最前面。
而自己的方阵,就像一块被流水冲洗的沙塔,不断缩小崩溃,除了紧紧围拢在身边的一小撮亲兵,已经不成形状。
从新化城下冲来的明军已经到了清军跟前,“人”字形尖端的李定国,左手持一块护身的圆盾,右手紧握长枪,双腿控马,凭借高超的骑术,精确从清军方阵中选择了一处因为溃兵逃散而露出的缺口,纵马突入。
这一处的清军,一部分已经逃走,一部分正在回头,混乱不堪,是整个方阵中,最为薄弱的地方。
长枪是夔州军标准的钩镰枪,枪尖横叉锋利无比,李定国左手挥盾格开一柄从左边刺过来的长矛,右手长枪变枪为刀,斜着轻轻一拉,枪刃飞快的从右边一名清兵的脖颈间划过,飙起一蓬血雾,胯下健马如撞城锤一般,将两名来不及避开的清兵迎头撞开,两人口吐鲜血,眼看是不活了。
身后的骑兵紧跟而上,如洪流漫过河滩,白色的白甲兵在一片青色甲胄的清兵群中劈波斩浪,将摇摇欲坠的方阵,生生冲开了一道裂口,拦腰劈为两段。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刘云领着一千骑兵,选择了沿着清军军阵的边缘擦过,将手中的摧山弩平端,隔着十步远的距离,将一蓬蓬箭矢漫射而去。
骑射准头不高,威吓大过杀伤,射出去的箭矢,大部分都射到了天上,并没有射倒多少人,却在清军中,造成了巨大混乱。
本就乱做一团的清军后阵,在一前一后两队骑兵冲击下,彻底的崩塌瓦解,李懋祖喊破了喉咙,也无力回天。
两千骑兵冲击两千步卒,本就没有悬念,清兵在旷野上四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像巢穴被毁的蚂蚁,到处都是。
李定国和刘云,不约而同在透阵而出后,领着骑兵们在野地里拐了一个弯,又兜了回来,如两把有力的铁钳子,狠狠的击向了溃散的清兵。
一边倒的屠杀。
白甲明军们肆意追赶着,甚至有些悠闲的从身后赶上,用长枪刺杀着一个个清兵的后心,敢有转身抵抗的,往往被数骑明军耍猴般从身边掠过,轮番用长枪攒刺,落得个血洞成堆的下场。
李懋祖被十余个亲兵簇拥在中间,拼命的打马奔逃,他有些恍惚,惊觉眼前的景象何其熟悉,这不是明军经常被清军追逐砍杀的情景吗?怎么转换了门庭,还是上演了相同的一幕。
当明军的时候,清军来了,自己被追得差点没了命,临阵投降才活了下来,还因祸得福,得到八旗贵人们的赏识,得以身居高位,如今成了清军,为何又被明军追杀了,这不合理啊!
最气不过的,是这场仗败得莫名其妙,那些从地下蹦出来的会炸的包裹,前所未见,明明自己算无遗漏,不可能会输的一战,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败了。
“大人小心!快从这边走!”
一声急促的喝叫,将李懋祖拉回到战场上,他惊抬头,只见一队白甲骑兵,正绕着一个圈子,一边追杀着像野狗一样逃跑的清兵步卒,一边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
亲兵们急忙调转方向,裹着李懋祖转向奔去,但因为前面奔跑着许多清军步卒,堵着去路,马无法跑快,亲兵们惶急的用兵器拍打驱赶着,口中大声叫骂:“快闪开!让大人先走!”
奔逃的散兵中,李懋祖等一群聚在一起的骑马者如此醒目,想不惹人注意都难,李懋祖还穿着一套完整的山文甲,璀璨生辉,加上亲兵们口称的“大人”,立刻引起了后面追赶的夔州兵注意。
“大人?”刘云兴奋起来,双腿猛击马腹,举枪高喊:“儿郎们,随我擒此贼酋!”
刘云的马是李定国从大西军中带过来的西凉健马,比李懋祖的湖广马要高大许多,长于短距离冲刺,虽及不上湖广马耐力强劲和秉性坚韧,但在作战时,速度快的西凉马要有利得多。
加上溃兵挡道,在很短的时间里,刘云就追上了李懋祖。
摧山弩射杀了几个敢于转身迎战的悍卒后,护在李懋祖身边的亲兵立刻散了,剩下广西巡抚孤身一人,在白甲夔州兵团团围困下匹马单身,独自面对数十柄长枪。
“下马受降,可饶你不死!”刘云傲然横身立马,拦在李懋祖身前,手中长枪遥指他的咽喉。
李懋祖身陷重围,突围无望,心知无路可活,竟然镇定下来,面露凄然之色,手握宝剑,高举过头,昂然道:“本官乃大清广西巡抚,尔等不得无礼!”
刘云一愣,惊奇的顾左右道:“这人降了鞑子,居然还如此趾高气昂,当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吗?”
李懋祖不屑一顾,哼声道:“羞耻?为官不能一展平生抱负,混迹于奸宦当道的混账朝廷,那才叫羞耻,竖子无礼!可是明军主将?”
刘云皱眉喝道:“你娘的,走投无路还这么嚣张,爷爷告诉你,我军主将乃大明新进川陕总兵、平凉伯王欢是也,听到他老人家的威名,还不快快下马就擒!?否则刀斧相加,后悔就晚了!”
李懋祖闻声神色一暗,刚才还勃勃雄姿的身躯一下软了下来,惨笑着仰天长叹一声,对剑自顾,自嘲般笑道:“罢了罢了,我李某一生,苦学三十余载,自负胸含韬略、可纵横天下,在明朝不过无人赏识而已,不料今日此地,却被一无名小卒所败,奇耻大辱啊!还留在世间何用?”
言罢,横剑于颈,自刎而亡。
刘云眼见不妙,挺枪想荡开他手中宝剑,却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李懋祖死在眼前。
拍马绕着李懋祖的尸体走了一圈,刘云连连叹气,为失去活捉清廷大员的机会懊悔不已,只得割了李懋祖首级,返身继续追击余下的清兵去了。
追击并没有持续多久,来来回回冲杀几遍后,王欢弃逃走的散兵们于不顾,命令全军集结,重新列阵回身,以备迎战余下的数千清兵。
回到新化城下,这才发现,余世忠和马蛟麟二人,已经带领麾下步卒,直奔两里地外一处高岗,在上面扎下简陋的防御鹿岩,严防死守。
而新化城北门外的清军骑兵,在傻呆呆的等了好久后,听到这边雷鸣般的巨响后才觉得不妙,才转了回来,这时战事已经扫尾,眼见李懋祖被明军全歼,已然被吓破了胆,不顾余世忠和马蛟麟的步卒,直接从另外的方向,溜之大吉了。
于是,号称三万之众的李懋祖大军,被两千夔州军在新化城下打成了残废,主将李懋祖自刎身亡,六千余部被夔州军生生的钉在了山上,打不能打走不敢走,担心在撤退时被骑兵围堵。而夔州军因为人少,也不便仰攻居高处死守的清军,于是两边一个在新化城内虎视眈眈,一个在高岗上困守死耗,僵持起来。
王欢无所谓,他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新化城中多少也搜罗到了一些粮食草料,能够坚持一段时间,在城内就当休养,每日派出一些斥候盯着山上的清军,防止他们趁着不备溜走就行了。
余世忠和马蛟麟其实心急如焚,知道这般耗下去,对他们是没有好处的,组织了几次突围,但步卒作战,讲究堂堂军阵当面硬憾,偏偏夔州军耍起了骑射骚扰那一套,只要发觉清军下山,大队骑兵就来了,李定国带着骑兵来去如风,骑术如蒙古人一般高超,泼雨般的在掠过时射来一阵阵弩箭,虽然准头不够,却也搅得清军无法离开,只能龟缩成方阵不敢移动,如此反复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如此彼此拉锯,到了第十天的日头上,王应熊回来了。
三省总督带来了堵胤锡的亲笔信,还有高一功带领的一万忠贞营。 南明工程师